半個小時以後,基德看着計分闆上菜雞互啄的二十一比二十三,發出冷漠的質疑。
是的,我居然還落後了羅西南迪兩分!豈有此理!
“德雷克!”我緊急召喚了一個會德語的土耳其人,“快來幫我看看!”
德雷克是個好人,雖然臉上寫着“這可真荒唐啊”,還是默默地走過來幫我拼字。
“貝波你可以去幫幫羅西。”我給羅西也指派了一個會德語的外國人。
“好的。”貝波拎着椅子走到羅西南迪身後,“但是我不會拼字。”
“嗯?你們不是跟羅一起到柏林上過幾年班嗎?”
“隻是會說,但不會寫。”
……跟我半斤八兩啊。
“不要緊!會說就能蒙拼寫!”
“那可不見得吧,”基德嘲諷我,“我聽小醫生你跟特拉法爾加那混蛋說得有來有回的以為你德語很好呢,拼寫就這個水平?那和睜眼瞎有什麼區别?泰爾托的老農起碼還會寫個小蘿蔔呢。”
決定了,哪天早上邀請他去地裡看小蘿蔔然後用聯合收割機撞死他吧。
但是,德雷克确實德語很好,能幫我在衆多雜亂無章的小木塊兒裡識别出一些比較長的單詞諸如Koalab?r、Eichh?rnchen、Wasserschildkr?te從而能拿到更高一點兒的分數。(考拉。松鼠。海龜。)
過了一會兒,羅下樓倒茶,看見我們這神情嚴肅學習氛圍濃厚的一小堆兒。
“你們幹什麼呢?”
“在玩德語拼字遊戲。”我回答。
羅用沉思的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了咂滋味說:“我好像茶喝得太多出現幻覺了,其實現實世界我是俄國人而你是德國人對嗎?”
“Captain你來得正好,”貝波招呼他,“快來幫幫羅西先生吧!”
羅端着茶杯走過來,掃了一眼:“Brummochse——”(笨蛋。)
“不用幫我,羅,”羅西南迪打斷他,愁苦地擺弄着他的那堆小方塊兒,“我輸了就輸了,但如果你幫了我、我們赢了的話,小麗茲說不定就賭氣不學德語了。”
“你這是說啥呢,我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我不同意他的說法,“再說憑什麼你倆就能赢,土耳其人的德語也很棒啊!”
“我已經後悔參與進來了。”德雷克說。
佩金和夏奇勾肩搭背走進來:“哎?你們玩兒什麼好玩兒的呢?”
“羅西先生和克拉麗絲在玩德語版拼字遊戲。”貝波回答他們。
他倆沉默了一下,挨個兒打量了這一圈人:“沒搞錯吧,這屋子裡就他倆不會德語。”
“嘿你們不要污蔑我的學習成果!”我抗議。
“所以德雷克和Captain在幫他們玩兒。”貝波又一次回答。
“巴伐利亞人和土耳其人之間的一場代理人戰争。”我解釋。
“我是柏林人。”羅糾正我。
“但你是拜仁慕尼黑的球迷,别以為我沒看見衣櫃裡帶着拜仁logo的外套和帽子。”我扒拉着木塊兒随口說,“我買了二十六号拜仁踢斯圖加特的票,我們可以看完比賽再在慕尼黑玩兒兩天。”
“哇——蜜月期間去看主隊主場比賽,”佩金捅了捅夏奇,擠眉弄眼,“夏奇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聽到了,”夏奇吹了聲口哨,“誰的心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的聲音。”
“是誰呢?”佩金把手放在耳邊張開,“讓我聽聽……”彎腰湊近羅胸前,被羅按着臉推開。
“Danke,Schatz,就這麼辦吧。”羅表情還是很風平浪靜,然後突然關心起羅西南迪,“柯拉先生,你現在牙還疼嗎?”
“完全不痛了!”羅西南迪開朗地回答,“卓娅阿姨幫我殺了神經,堵了牙!”
這話題轉得好突兀啊,他是害羞了還是——
“哦!”我受到啟發打開記憶的小匣兒,從小木塊兒裡挑挑揀揀,撿出了“Zahnnerven”牙神經這個單詞,然後豁然開朗,延伸出“Zahnfleisch——牙龈”“Zahnbelag——牙菌斑”“Zahnschmelz——牙釉質”等詞彙,最終憑借二十一個字母的“Zahnfleischentzündung——牙龈發炎”奪得了這次比賽的勝利。
因為明天要結婚,所以今天得早睡,複習了一晚上德語拼寫今日學習成果遠遠超标腦部灰色小細胞已經死絕了,我沾枕頭就覺得眼皮開始發黏。在睡死邊緣徘徊的時候,感覺比我還早躺進被窩的羅正在烙餅,出于夫妻道義伸手摸了摸他:“你咋啦?有豌豆硌着你了?”
“我可能要失眠了。”他冷靜地回答,“我很久不失眠了。”
“嗯?過去有失眠史嗎?”
“也不算,隻是普通的入睡困難。”
“那就叫失眠,老爺。”
他歎了口氣,伸手把我整個兒拖進懷裡團成團兒抱着,臉埋進我的頭發裡像吸貓那樣深深吸了一口,又蹭了蹭我的臉,像是小孩子對待安撫玩偶那樣。
但是,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胡子蹭得我癢癢,所以我也像拒絕被吸的貓一樣掙紮起來:“幹嘛?同甘共苦可不包括你失眠我也不能睡啊!”
“就這樣睡吧。”他把我收納進懷裡一個嚴絲合縫的位置,像是安上一塊兒拼圖,閉上眼睛一副準備睡覺的架勢。
我剛想抗議說不行這樣不舒服,發現好像還行,又考慮到我可憐且漂亮的丈夫曾有失眠史,就慷慨善良地默許了他這種拼拼圖行為。
真心希望他半夜睡迷糊了把我松開,要是明天一大清早我發現後腰有東西醒得比我倆都早,我一定會毫不猶豫把他踹下床,哪怕他八十歲時會得諾貝爾醫學獎拿着獎杯感謝我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