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下意識的擡頭望向那間安靜莊嚴的神社,卻突然覺得原本明亮的天光突然變得扭曲起來,似乎有什麼粘稠的東西,沉沉的籠罩在了頭頂。
這種奇怪的感覺在踏入神社的範圍之後達到了頂峰,周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窺視着來到這裡的香客,那一是一種帶着純然惡意的目光,像要吞噬一切活物般瘋狂。
然而這一切都随着那個青年的常出現戛然而止。
他穿着純白的狩衣站在神社前,臉上的笑意卻仿佛虛假的人偶一般僵硬的詭異。
雪姬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這裡明晃晃的違和氣氛的源頭在哪裡。
而接下來他說出的話更是讓雪姬毛骨悚然。
他說:“各位信徒們,初次見面,我是這座神社新的管理人。名字是羂索,特來和大家打聲招呼。”
第二個邪物,被放逐的堕落咒術師出現了。
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或許清醒才意味着殘忍。所有人都若無其事的進行着祈福祝禱的步驟,隻有雪姬一個人,如坐針氈。
即便是站在神社祈福的銅鈴前,亦或是懸挂祈福木牌的桃木下,雪姬都無法感到真正的安甯,她總覺得一道探究的目光正如影随形的追蹤着她的背影,似乎要把她捅個對穿,再拆開那顆跳動的鮮紅心髒,看看裡面裝着怎樣的秘密。
“抱歉,請問有什麼事情嗎?羂索大人。”雪姬終于忍不住問道。
盡管她明白沉默才是最好的防守,但她今後還要來這裡許多許多次,如果從現在起就放棄所有的博弈,與自投羅網也沒有什麼分别。
而羂索隻是挂着那副僵硬的假笑,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她:“不,我隻是覺得你的命運似乎格外坎坷,雪姬殿下,尤其... ...”
“您說笑了,羂索大人。”雪姬擺出一副悲傷的樣子,适時的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語,将他意圖探索的真相堵在了口中,“比起我這樣養尊處優的無知女子,我的未婚夫更需要神明的垂憐。”
雪姬看着樹上随着微風輕輕搖晃的祈福木牌,卻隻感到本就不甚信奉神明的思緒亂成了一團,扯的腦袋生疼,但她還是硬着頭皮閉上眼睛,佯裝虔誠的輕聲念誦。
“希望無慘大人能快點好起來,神明大人啊,請您降下慈悲吧。”
令人窒息的目光終于從雪姬身上移開,似乎是找到了什麼更加感興趣的東西。
雪姬悄悄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羂索的目光定格在樹下一個年輕婦人的身上,她似乎隻是普通人家的妻室,有着端莊溫良的面容,簡單盤起的長發有些許淩亂,臉上似乎還有淤青,她站在樹下,滿面愁容的合十着雙手,眼角似乎隐隐挂着淚花。
下一刻,雪姬就明白了羂索對她感興趣的原因。
婦人面料普通的破舊和服之下,是微微隆起的小腹。盡管自己受盡苦難,她還是期待着孩子的平安降生,或許她也正在祈求着上天給予她微末的救贖。
“即将誕生的新生命啊。”羂索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可目光中令人心驚的探究欲望卻絲毫不加掩飾,似乎他正在看着的不是一個即将誕生的孩子,而是一種全新的可能性,“雪姬殿下,您認為新生到底是什麼呢?”
雪姬被他這話問的愣了一下。
可羂索似乎并沒期待她的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我一直很好奇,是不是能有一種方法,使原本沒有生命的物體獲得新生。”
雪姬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盡管她此時隻是個弱不禁風的普通人,可長久以來在另一個世界刻在骨子裡的抗争和倔強讓她無法保持沉默:“不,我認為不管是誰,都不該妄想幹涉生命的規律。”
“是嗎?原來如此。”羂索的目光依舊落在女人的肚子上,像是根本沒聽到雪姬的話,“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在不改變靈魂的情況下,讓你的未婚夫迎來新的生命,你會去使用嗎?”
你會去使用嗎?
這句話像一陣驚雷,将雪姬釘在了原地。
說實話,她對拯救無慘沒有任何興趣,但毫無疑問,後世鬼殺隊的一切都是由他而起,既然現在無法除掉他,那如果讓他獲得正常的、健康的生命然後壽終正寝,是不是就能避免一切的發生?
雪姬當然知道羂索想要做什麼,她想要讓無形的詛咒能夠以人的姿态降臨世間,他把這個過程叫做授肉。
而那個可憐的母親,将會是他的第一個實驗品。她腹中的孩子會變成擁有□□的詛咒,這在後世被叫做——咒胎九相圖。
羂索不僅想要打破詛咒和人的界線,還想要獲得永生,所以他需要一個馬前卒。
瘋狂的咒術師似乎還沒有發現滿身怨念的畸形少年,于是他盯上了時日無多的鬼舞辻無慘。
“我不知道。”雪姬如實回答。
她并不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更何況這個世界雖然真實存在,可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一場遊戲。
如果犧牲幾個孩子能夠避免後世無數人被惡鬼吞噬,是否可以一試?
不過雪姬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先不說後世的鬼殺隊前赴後繼的滅殺惡鬼正是為了消滅罪惡的源頭,即便無慘真的靠着羂索的咒術研究迎來了新生,也未必能夠安安分分的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回歸黃土。
這是一場變量極大的賭博,雪姬還沒有自信到覺得自己可以操控因果。
“我聽說鬼舞辻家一直都在大肆尋找能夠醫治絕症的名醫。”羂索像是循循善誘的魔鬼,一點一點拉開心裡動搖的縫隙,“我希望您能向他們介紹我,您也一定,很希望能和未婚夫共度一生吧?”
羂索似乎把她當成了不谙世事的懷春少女,殊不知這副身體裡的靈魂根本堅若磐石。
雪姬不喜歡聽從别人的指示,更不喜歡被人欺騙。
“羂索大人,你的話我會當做沒有聽到,您應該知道這種話對于咒術師家族來說意味着什麼。”雪姬不為所動的看向他,清澈的眼睛裡散發着刺骨的寒意,“還希望您,停止這個荒謬的想法。”
“真是遺憾呢。”羂索這麼說着,臉上卻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挫敗。
雪姬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
走出神社的時候,雪姬并沒有再感受到羂索的目光,她猶豫再三,還是吩咐了侍從盯緊那位遭受了虐待的年輕婦人。
就在她踏過山上的最後一個台階,重新回到平地上的那一刻,一輛印着鬼舞辻家徽的牛車從她面前匆匆而過。冬日的寒風帶起車簾,雪姬從狹窄的窗口看到了醫生熟悉的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蒼真的回應了雪姬那份毫無誠意的祈願,總之,那位可以治愈無慘疾病的醫生,終于還是在這個冬天,被帶進了他最後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