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邊踏進門檻,邊對着身邊的守衛說道:“霍大人有令,此番談話機密,讓爾等離遠些。”
這番話語說着輕巧,聽着卻帶着若有若無的一陣威壓。
門前的廷正監侍衛左右相視,還是依着沉竹的話遠離了冷月軒幾步。
“你來了。”昭王的聲音幽幽地從前方傳來,沉竹緩步走近在一片漆黑中尋着他的身影,直至走到中央,沉竹在前方窗下一點微亮處捕捉到了他那明黃色的衣角。
“你早有預料。”沉竹邊說邊亮出匕首一步步地朝前靠近着。
“自然。”昭王說着起身,身形逐漸顯露在光亮中,隻剩半張臉還在陰影之下,“沁…菊?可是叫作這個名字?她曾跟我說過不少關于你的事。”
久違的名字出現在沉竹耳畔,生生叫停了沉竹靠近的步伐。
“她還跟你說過什麼?”
自己曾經苦求不得、艱難放下的秘密再次浮出水面,她還是下意識地去追問。
“她跟我說,她從滁州一路侍奉到燕京城的趙家小姐看似溫和知禮,實則睚眦必報,記仇得很,她還跟我說……”
沉竹不動,昭王卻自己主動向前,不斷拉近着與沉竹的距離。
“她還跟我說。”昭王的氣息吐露在沉竹的耳畔,“她的真實身份是賦淩司的細作,還是賦淩司設在燕京城中的辨情使,于我很有用,同我是一路人。”
沉竹聽後松了口氣,将匕首直直刺向昭王,卻被昭王及時後退躲過。
“隻是這些?”沉竹邊追着他不斷向後退的身形,邊語調上揚地問道,“于你有用又如何?你還是讓她喪命。”
“自然不止這些,她還說了有關賦淩司旁的事。”
昭王的這句話在此叫停了沉竹的動作,此時沉竹手中的匕首正停在他的脖頸處,已微微滲透出血痕,再深些他便再無開口的機會。
“我不喜太過自以為是的人,再說讓沁菊喪命的人是你,可不是我。”他伸手将沉竹的匕首輕輕推開,正了正衣領繼續說道,“你定知曉,如今燕京城中還有賦淩司的人。”
沉竹想起自己離開燕京城時收到的最後一封賦淩司的來信:“已派遣人前來相助。”
“你知曉此人身份。”
“彼時霍夫人同霍将軍一道逃離燕京城,我接到覃國使者來信,邀我同她相見。”
“你如今倒是不加掩飾。”沉竹冷笑了一聲說道。
“眼下這局面,再遮掩又有何用?”
“此人與沁菊有何關系?”沉竹追問道。
“此人便是在沁菊之前的那位辨情使,她知曉有關你賦淩司解藥的一切。”
“那人是誰?”沉竹将放下的匕首再次舉起,橫在昭王的那道傷口前。
“我若全盤托出,豈不沒了價值?”昭王輕笑着說道,随後再次向後退着,離開沉竹刀刃所涉及的範圍,上半身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你以為你還會活多久?行刑的日子已經定下,你難逃一死,如今是否全盤托出于你而言又有何差别?”
“自然是不同的,我定不會死在今夜,死在你手下,至于明日,興許也不一定。”
“你以為我當真在乎。”
隻要将執念放下一次,再次放下便如歎息一般簡單。
沉竹話閉,順着昭王那點亮色的衣角,投入了黑暗之中。
“你總有該在乎的。”昭王邊說着邊一再後退,手上尋找着趁手的,可與沉竹較量一番的物件,“你殺不了我。”
“是嗎?”沉竹順利聽到了劃破昭王衣衫的聲音,“是我考慮不周,讓你死得痛快未免太過輕易。”
“那你的父母呢?”
情急之下,他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但見沉竹再次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說道:“準确說來,不是你的父母,是趙家小姐的父母,早些時候已被我從信州接來,若今夜我身死,他們也必不會見到明日的太陽。”
沉竹沉默着,沒再回話。
“早知該先說這個。”昭王不顧胳膊上已開始流血的傷口,信步走出了陰影,整個人來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傷口的血迹在光亮下同他衣衫上深淺的黃色紋樣同樣耀眼。
“沁菊還同我說過一件事,我方才倒是忘了。”昭王玩味地說道,“她說,‘霍夫人除了方才說的那些缺點,還有個優點。’你可要猜猜是什麼?”
沉竹依舊沉默着。
“心軟、重情。”昭王一字字說道,“這于一個賦淩司細作而言可算不上是個優點,你說對吧?”
“沉竹。”昭王開口呼喚着她真實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