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後的事宜的确算不上複雜,霍間重同廷正監的衆人一道左右疏通求證,再将那些搜集來的罪證交給廷尉府處理定罪,因證據确鑿,前後不過用了四五日的時間。
當看到案上的公文一點點消失直到沒有,霍間重心中的慌亂卻一點點加重。
他沒有忘記答應沉竹的話,正是因為記得,所以才一再拖延,一次次讓鄭子寒派人去往霍府告訴家中人,自己公務壓身,一時間抽不出空來歸家。
他從不質疑沉竹能夠一舉成功,刺殺昭王,他害怕的是沉竹與昭王的單獨會面,那個瘋子定會說些什麼話來傷害她,傷害她與他之間的關系,讓她做出些不理智的舉動來。
他從心底裡感到害怕,所以他去找了景王,請求将昭王行刑的日子提前,景王同意了他的請求,将行刑的日子提前到了大典的前一天,還親命他去監斬行刑。
并不知曉前因後果的鄭子寒聽到霍間重的請求後,撇了撇嘴,沒多問些什麼,便按霍間重所言派人去到霍府報信。
霍家的這對夫妻在他眼中奇怪極了,一個溫柔小意像是僞裝,一個明明在意極了卻總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先是派人跟着霍夫人的行蹤,眼下又整日有家不會,日夜待在廷正監中不出,每晚宿在廷正監那多睡一晚便會背痛的小榻之上。
鄭子寒終是看不下去,提議出門散心,拉上了幾個廷正監的管事作陪,霍間重聽後皺眉躊躇了半晌,還是應下。
鄭子寒帶路去了一間霍間重從沒來過的茶樓,茶樓的侍者熱情,氛圍喧鬧,好似能将心中的那點不快都起底帶走,但可惜喧鬧不入他耳,面對鄭子寒在耳旁的寬慰,他低頭不語,隻是點頭。
茶水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又到了夜晚,茶水喝不醉人,廷正監那些跟來的管事卻三兩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從天南聊到地北。
霍間重跟在他們身後背着手緩步朝廷正監的方向走着,直到路過霍府的大門,他停下了腳步。
大門緊閉,卻好像可窺見裡面燈火通明。
鄭子寒見身後沒了人,退了幾步來到霍間重的身邊,斜着嘴角笑着問道:“可要回去?”說着他擡頭看了眼月色,“這個時候,正屋應還未吹燈罷。”
霍間重沒回答,頓了半晌,還是不顧鄭子寒搭在他身上的肩膀,大步朝前走去,留身後沒來得及将胳膊收回的鄭子寒晃了身形,歎下一口氣。
夜晚的廷正監寂靜無聲,霍間重躺在堅硬冰冷的小榻之上,屈着腿,吹着屋外時有時無的冷風,看着屋頂出神。
明日,便是行刑的日子,可偏偏這晚是如此難捱。
霍間重起身在院中踱步了一圈,終還是離開了廷正監,上馬飛馳到了霍府門前,短暫猶豫後,繞道後院,翻過院牆,同守在院牆噤聲示意後,不聲不響地進到了院中。
後院離正屋很近,霍間重走了幾步石闆路,便來到了正屋門前。
沁蘭在門前花幾上支着腦袋,眼睛閉合,呼吸平穩似是已然入睡。
霍間重沒想着驚擾,便拿過放在門口處的一盞燭火,輕輕推開了正屋的門,點燃了屋内臨門的那一座矮小的燭台。
“阿竹,你可睡了?”霍間重輕聲開口詢問道。
霍間重走近了幾步,停了步子,将手中的那盞燭火放在一旁,看着床榻上的一小塊隆起靜了一會兒。
少了些呼吸聲。
霍間重上前察看床上的那塊隆起,随後便掀開被褥,将那枕頭從中抽出。
霍間重随即轉身走到門前,大力推開了房門。
沁蘭被這動靜驚醒,朦胧着雙眼擡頭去看,見是霍間重那張冰冷又陰沉的臉,怔愣了一刹,還是上前問道:“将軍可是有什麼事?怎的……”
沁蘭話未說完,便被霍間重的話打斷。
“夫人去了何處?”
“夫人不是在屋中?奴并未……”
霍間重沒有等待沁蘭将話說完便離去,命人将府中各處的侍衛聚到一處詢問沉竹的去向。
那些侍衛大都搖頭,說自己今夜未見到夫人外出,隻一個侍衛說自己在換值時,好像見到一黑影從牆上翻過,但今日風勢不時迅猛,府中也并未發生旁的事,便隻當是自己走了眼。
“夫人今日去了何處?”霍間重沉聲向跟來的沁蘭問道。
“同霍小姐一道去了茶樓。”沁蘭如實答道。
“哪間茶樓?”
“南街上的那間,奴并未跟着夫人小姐一同去,那間茶樓似是叫作‘青雲’。”
怎會這麼巧。
“備馬。”霍間重邊說,邊往府門處走去。
一個侍衛跑去牽馬,其餘的則跟在霍間重身後追問道:“将軍究竟發生了何事?天色這麼晚,将軍要去往何處?可要我們跟随?”
“進宮。”
那些侍衛聽到同風聲混雜的這二字還未反應過來,霍間重一人一馬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深夜,朱門内。
引路的守衛将她引到了冷月軒門前,同守在此處的廷正監守衛交談了幾句,又讓沉竹拿出了令牌交給他們察看,方才打開門鎖,放沉竹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