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在母後面前怎應得如此爽快?”
“阿拓,局勢已然進展到了何種程度,你當真要裝作不知曉半分?”薛祁盯着景王的眼睛,語氣像是質問。
景王卻愣住了心神,身體向後靠在了馬車的軟墊之上。
他知道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對皇位虎視眈眈,犯下了不少錯事。
可當初之事,昭王的母族為了保下一座城池,為不讓全程百姓蒙難,全權隕落在了戰亂之中,而他自己的母族當時也在那支守城的軍隊之中,卻一人未死,甚至不曾有人重傷。
他年少時從旁人口中聽到這段往事,當下就要前去宮中去問自己的母後當年真相究竟為何,可好巧不巧,他進宮的那日,那個被寄養在别處的弟弟被人接回了燕京城,在今日進宮來拜谒陛下與皇後。
年少的他趴在大殿的門上,看着站在殿堂中央的那個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看着坐在高位之上儀表堂堂的他的父皇與母後,他忽地不敢去問了。
在那之後,他的母後找到了他,叮囑他往後事事都要想着自己多出的這個弟弟,要時時護着這個他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弟弟。
他看着母後殷切叮囑的臉龐,還是沒将心中的問題問出來。
他也依着母後的話事事都想着那人,可時間長了,不知是誰變了,讓的東西從一張書案變成了贊揚、功勞乃至情感,父皇與母後對那人的愛沉重到忽略了自己,那份“讓”也從心甘情願變成了心有不甘,可那日在大殿中見到的身影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他看起來什麼也沒有失去,那點委屈也即刻被愧疚吞噬。
若讓那人得到他所想要的,自己的懲罰是不是就可以終止。
他自認自私、怯懦,不是日後兆國君主的最好人選。
但他的弟弟昭王難道就能與這天下最重要之位匹配?
那人自利、自大、狠毒、狂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視對他無用之人的人命為草芥,眼下同覃國商談止戰的說法也不過是他信口編造的謊話,暗中将周邑等要緊的邊境之城擾得混亂,以方便日後将這些城池贈予覃國與周邊眦鄰的别國城邦,隻為了聯合衆力将他托舉上皇位。
他不該如此沉淪下去,可歲月變遷之快,當初在那場戰役之中存活下來的他的母族軍士大都老的老,死的死,他可還能尋到當初他不敢去問的真相,可還有回頭奮進的可能?
“阿拓,霍将軍與霍夫人此次回京有多麼不易,陳大人在廷正監每日要攔下多少禍事,你一味忍讓,那昭王卻毫不在意,甚至将手伸到了陛下面前,你當真要繼續視若無睹?”
景王聽後眉頭緊皺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薛祁見狀握上了他的手,繼續說道:“夫君,我知你心中糾結煩悶,可你當真要将這整個兆國交到那樣的人手中,這更是辜負了當初為國守下每一座城池的将士。我知你暗中查探過昭王平日謀劃,他尚未掌權便能趁亂将你最親愛的妹妹也是他的表妹兆雲公主,當作和親的公主送往覃國為質,往後若是他掌權,且不論你我性命會淪落到何處,你母後,你母族那些奮戰過的将士,你手下的那些忠君愛國之人的性命可還保得住?如今回頭還來得及。”
“來得及。”景王口中呢喃着,重複着,猶豫與糾結被攪進了漆黑夜色沒有歸處,四處遊竄。
馬車滾動的輪軸逐漸停下,沉竹與霍間重下了車,擡眼就看到了穿着披風等在門前的霍任芙。
霍任芙本欲上前歡歡喜喜地摟住沉竹的手,不想卻看到了沉竹手中端着的小巧香爐。
“嫂嫂怎麼端着香爐回來?”她上前接過沉竹手中的香爐,看了看又接着說道,“這香爐做得精細不像是市集上能買到的物件,是宮中所制?”
霍間重正欲開口卻被沉竹拽着衣袖攔下。
“外面風大,我們進屋再說話。”說着攬着霍任芙進到了院中。
進了屋,将身上的披風解下疊好放在了一旁,沉竹找來小塊的炭火點燃放入了香爐之中,等候着第一縷煙飄然而出。
“兄長和嫂嫂可是有話要問我?”
“我與你嫂嫂不在燕京的時日,都發生了些什麼?”
“能發生些什麼?你讓鄭子寒日日夜夜守在我身邊,平日裡我連上街去逛他都要跟随在我身側,弄得我心情不悅。”霍任芙愈說愈激動,雙手抱在了胸前,“還有你方才說話那麼兇幹什麼。”
“芙兒說鄭子寒日夜都陪在你身側?”
“是的嫂嫂。”霍任芙的語氣霎時軟了下來,“他說是奉了兄長的指令,直接住進了府中來看護我,平日府中接到帖子,他也陪着我一并前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