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來了?”
“自然是怕夫人夜晚吹風着涼,特來将窗子合上。”
“在未得到解藥之前,你可曾擔驚受怕過?”
“不曾。我是滁州的辨情使,同司使們一直有着聯系,我從不擔心自己的生命會有終結的那一天。不過若是我像你一般沒有解藥,也定不會像你那般驚慌失措,幾近将‘死期将至’四個字寫在臉上。”沁菊語氣輕巧地同沉竹說道。
沉竹聽後低下頭,輕笑了出來。
她曾以為沁菊會是那個同她感同身受的人。
“城中可還有同你我一般的眼線?”
“自然。”沁菊坐到了沉竹面前的桌上,笑了起來,“自燕京城先前那個連手下人叛變都看不出的沒用辨情使被害之後,我便接管了燕京城的辨情使一職。現下,賦淩司又派了幾人來到了燕京。”
“賦淩司現下為覃國做事。”沉竹笃定地說道,她知曉霍間重前往南邊與之作戰的正是覃國的軍隊。
“你還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笨拙。朱國内鬥不止,牽連到了賦淩司,賦淩司便要找個靠得住依附。他們裡應外合,就這麼緻朱國一夜之間覆滅。”
明晰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沉竹恍然間釋然了不少,她一手支着頭,看向沁菊的眼睛,好奇地問道:“那你是如何潛入的趙家,若我沒記錯,母親臨走前曾告訴過我,你和沁蘭一向靠得住。”
“富貴人家的家仆大多都找靠得住的人牙子或是與城中有名的世仆談成契子,但我兩種都不是,我剛至滁州城時正值寒冬,險些要被凍死,是沁蘭撿了我,讓我捱過了那個冬天,後來她帶着我去趙家門前乞求,趙夫人才将我二人收做趙府家仆。赢得心善人的心很容易,不過幫着趙夫人做了幾件利索的事,在我的暗示之下,她便遣我和沁蘭二人随你嫁至霍家。”
月光今夜分外明亮,隔着窗也能透過幾分來。
借着月光,沁菊看向沉竹的臉龐,她承認沉竹的确長得出色,她認為便是這點讓沉竹能夠在嫁入到霍家之後迅速籠絡住那兄妹二人的心。
“你今日為何告訴我這些?”沉竹疑惑地向沁菊問道,先前她從沁菊處得到的答案并不似今日清楚明了。
“城中近來的消息你不知道嗎?你日日同那霍任芙上街去,定然比我知曉的還要清楚。滁州城破,覃軍北上,劍指燕京,朝中這幾日不斷派廷尉府的人去往民間為那些死去的将士發放撫恤,你我的任務就快要結束了,我們很快就又會見到那大片的竹林。”沁菊越說越興奮,她從桌上跳下,背過身去,行至門口處,壓抑住自己昂揚的聲線,輕聲同沉竹說道,“夫人,時候不早了,奴已然将窗子關上了,天氣逐漸轉涼,夫人睡時定要多蓋幾層薄被,奴先退下了,夫人定要早些安睡。”
說罷,沁菊走出了正屋,将門輕輕地合上,留沉竹一人坐在原處。
滁州城破,覃軍北上,劍指燕京。
這短短一句話在沉竹的耳邊轟鳴着。
她看着眼前的窗紙出神,心中想着難道真如沁菊所說,自己将要回到那片熟悉的竹林中,看着那望不到邊際的翠綠與世隔絕地度過餘生?
熟悉的感覺重新侵蝕着沉竹的腦海,但她已不會像先前那般無措、無眠。
除去雜念,她的心中仍有一道聲音固執地響起。
她躺上床榻,閉眼,等待着明日的消息。
後一日的晨光還未完全照入窗棂,沉竹也尚未蘇醒之時,前線傳來的消息抵達了霍府之中。
霍任芙還未用過飯就被門前守衛急匆匆地叫去,接到這份霍間重寫就,由信使送至霍府的家書。
其中仍舊隻有着寥寥幾個字:吾尚安好,勿念。
在信的一角,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印記:一朵畫得并不像芙蓉的芙蓉花。
霍間重幼時為她做好紙鸢之後,常會在紙面之上畫上一朵這樣難看的花,久而久之,這朵花成了二人之間獨特的記号。
霍任芙熟門熟路地将信帶至房中,點燃燭台,用蠟水塗抹在信的背後。
果然,信後出現了幾行短句,霍任芙識得,這是霍間重的筆迹。
那行字寫道:另,一日戰情緊急,葉準被敵箭射中,已逝,汝切不可太過傷心。大軍已勝而歸,大抵會在半月後抵達燕京城。
字迹在蠟水的塗抹之下漸漸顯現,包括最後那句。
提防家中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