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夏離世的消息,沉竹是在霍任芙的口中得知的。
王府内消息封鎖得嚴實,本不該有半點風聲傳出,隻是近來霍間重事務繁忙,霍任芙便總是托鄭子寒去廷正監去給霍間重送些吃食,一來二去,便有了些交情,一日詢問,鄭子寒便不小心漏了些口風,霍任芙便也因此得知。
看來先前在拂塵寺時,潤夏所言對解藥的嘗試終是以失敗告終。
先前自己去藥鋪配出的“解藥”沉竹曾讓沁菊同安神的藥一并煮了出來,藥性太烈的藥她也不敢嘗試,去滁州藥館配藥之時還特地跟藥鋪老闆仔細确認了此藥不會損人身體。
煮出來的藥顔色看起來與安神湯别無二緻,她每每都在無人處将安神湯倒掉,将此藥飲下,可身體總是沒些什麼變化。
沉竹無法想象潤夏的屍體是在何處被發現,死狀又是如何凄慘,隻是聽聞其死訊的那日夜間,躺在床榻之上,她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盡管潤夏已死,先前同沉竹的約定已然不作數,但到了三月末尾,她還是去往了拂塵寺,登上了寺後的山頂,看着自己曾無比熟悉的山頂景色,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穿的樸素,戴着白色的帷帽,無人能識出她的身份,自也無人知曉亭中那抖動的身影是在哭還是在笑。
在準備離開拂塵寺之前,許是心有不甘,沉竹到寺中求了一支簽。
竹簽在竹筒中碰撞的聲音久違地在耳邊響起,短暫的搖晃過後,一支竹簽輕巧地落地。
沉竹彎腰将那支竹簽撿起,那竹簽之上被刻着三個字:上上簽。
看着自己曾“求之不得”的三個字現下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眼前,沉竹沒忍住兀自笑了出來,她的心中沒來由得覺得荒唐,可自己的手還是止不住地摩挲着刻刀在竹簽上留下的印記。
在沉竹準備離開求簽的殿宇,去拂塵寺門前尋等在那處的沁蘭和沁菊時,一抹穿着華服的張揚倩影從她身邊穿行。哪怕隔着幕籬,她還是一眼将此人認出。
是楊謠。她來此有何所求?
她與二皇子的婚事已然敲定,婚期就定在五月,那時燕京城不過剛剛立夏。
說來,她還未曆過燕京城的夏,大抵也是經曆不到了。
沉竹擡腳邁出了這座空曠殿宇的門檻,為自己習慣性的過多思慮搖頭笑笑。
畢竟如今離自己将要死去的四月中旬不過十來日,沉竹心中卻還在止不住地遺憾挂念。
近來最讓沉竹挂念的無疑是發生在滁州的戰事,先前在冬日那場戰役中接連敗退的安國,在這場戰事中像是摸清了關竅,一連從邊境勝至滁州城外,現下又在與滁洲城守軍的交手之中接連取勝。
她在霍府接到了趙父趙母的來信,信中講到他們現下已帶着大多财物北上至信州,身體仍舊康健,無需她過多挂懷。
霍間重前去平息東邊的戰亂已走了大半個月,跟在他身邊的鄭子寒則遵陛下旨意已從燕京城出發帶着一隊人馬前去支援,可不幸的消息還是傳來。
霍任芙自打上次離開滁州後,便一直同那處的人有着書信往來,今日剛送至府中的一封信中寫道,滁州城的守将章征在一次與安國軍隊交戰中徹底失掉了自己的臂膀,今後怕是再也無法上戰場,隻能在家中安度餘生。
霍任芙讀完信後面色戚戚,隻因信中還寫道,滁州的戰事雖已平息但此次戰役仍讓滁州元氣大傷,先前立下的城牆不得不向後推移了二十裡,用來當作安國守軍駐紮的營地。
如此煎熬的戰火中傳出這樣一封信來并不容易,除非這封信來自兆國的軍營。兆國朝中總會安排最擅騎乘之術的人當作信使用來給邊疆的戰士們往城中傳信。
“兄長那邊也不知如何了。”霍任芙眉頭緊皺着歎了口氣。
“芙兒莫要如此擔憂,夫君定會平安歸來。我這幾日在街上聽聞,在東邊鬧事的那群亂匪是覃國人假扮的,在東邊鬧事就是為了分散注意力,從而為安國争取些利好。”
“但願如此吧,這傳聞在坊間四散,真假總是存疑,不過若是兄長真的歸來,我倒是也能安下心來。”
“芙兒莫要再皺眉了。”沉竹伸出手将霍任芙緊皺着的眉頭撫平,“東邊山高水遠,路途艱辛漫長,書信難以寄送,但朝中既無人來報,想必夫君在那處是安全的。”
“嫂嫂說的對,我不該如此消沉,該給自己尋些盼頭來。”霍任芙說着說着便将自己的心情轉換過來,“嫂嫂可知近日京中哪家辦着些雅事,可遞過來帖子?”
“你這心思未免也轉的太快了些,邊境剛經過一場鏖戰,京中哪家敢在此時辦那些雅集?”沉竹笑着回應道,“我改日帶芙兒上街逛逛,散散心。”
“好。”霍任芙終是展顔,語氣輕松地說道,“前些時日,嫂嫂不是帶我認識了些香料,我自己回去琢磨了一二,給嫂嫂配了一個香囊出來,希望嫂嫂不要嫌棄。”
說罷,霍任芙将一隻淡紫色的香囊遞給沉竹。
“我見嫂嫂對紫色極為喜愛,便特意挑了這顔色,上面我自己繡了朵荷花,繡的不太好,嫂嫂莫要嫌棄。”
沉竹接過那隻淡紫色的香囊,細看後說道:“何來嫌棄一說?芙兒的繡工比我要好上不少,這香料配的也是别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