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他們現在的生活。
曾經的紀初桃覺得這句話大概就是她人生的縮影。
很多人羨慕她的一切。
父母關系和睦,沒有外遇私生子,家人關注,是整個家族的掌上明珠,有疼愛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身邊到處是擁趸。
她生來就是在鑽石窩長大,兩家所有的人脈财富和特權都是她的。
小時候不懂這些東西的含義,而随着年歲增長,當紀初桃明白這些聲名利祿帶給她的枷鎖時,人就已經沒了選擇。
“我第一次學習潛水是被保镖和教練按着扔進水裡的,那時候特别害怕,還嗆了很多水。”
紀初桃踩着圍欄,半個身子,身後長發飄揚,勾勒出海風的形狀。
“不過後來習慣以後,我就喜歡上了潛水,也很喜歡大海。”
少年偏過頭看她,發現說起海的紀初桃,臉上盡是喜悅輕松。
對方也轉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眸,唇角上揚。
“身體飄在海裡的感覺很奇妙,如同一片随波逐流的樹葉,可以去往世界的任何地方。”
“不用考慮岸上的任何事情,在那一瞬間,我隻是我自己,是完全自由的。”
紀初桃從前其實沒想過怎麼樣。
她享受家族帶來的紅利,就必須為家族付出代價。
所以她拼命工作,将時間分成無數瓣來用,隻想以後能有足夠的籌碼和條件跟爺爺正大光明講出,她想要自由。
而命運的奇妙之處就在于不可捉摸。
在很偶然的一天,紀初桃孑然一身來到新的世界,沒有家族,沒有桎梏。
她隻是她自己。
她認識了張起靈,開啟了一段新的屬于她的人生。
“小官,謝謝你的存在。”
紀初桃握住少年的手,明媚的眼眸盛滿星光。
如果不是張起靈救了她,她很可能在來的那天就死在棺材裡。
如果沒有遇到張起靈,她最後也還是會尋找辦法離開這個世界。
紀初桃從圍欄上下來,玉白臉蛋兒揚起明媚至極的笑,手上使力,将對她無防備的少年拉進懷裡。
兩條纖細藕臂輕輕環着他有些瘦弱的背,清淺馨香的氣息噴灑在耳邊。
“謝謝你從沒放棄過自己。”
海風輕拂在小官心上,一瞬間,他聽不清周遭的一切聲音。
耳邊隻剩兩個逐漸一緻的心跳。
他慢慢擡起手,掌心覆在少女的脊背,輕垂眼眸,唇瓣無聲開合。
謝謝你出現在我荒蕪的世界。
甲闆上空氣清新,海風陣陣。
兩人站在船首,沒多會兒就被海風吹得眼角鼻尖泛,頭發像雷劈一樣淩亂。
對視一眼,眼底均顯示出對方此刻的狼狽。
紀初桃忍不住撲哧一笑,小官眉眼也舒展放松。
兩人到底不是沒苦硬吃的主兒,被海風吹得七葷八素前,他們提着雞肉蘑菇餡餅回了二等艙房。
走進門,穿過屏風,便見張海客坐在沙發上。
面前橡木桌攤開一張地圖,上面張家村和通州的位置被他标了一個小小的印記。
聽到動靜,他擡起頭,笑問。
“回來了,船上怎麼樣,好玩嗎?”
小官沒說話,隻是輕輕點頭,将手上提着的食物袋子遞給他。
後者接過來一看,頓覺欣慰。
這小子真沒白疼,還知道給哥哥帶吃的了。
張海客絲毫不覺得小鬼給他的食物會做什麼手腳,這樣的正向反饋讓他激動的差點把身上剩下的幾兩銀子都掏出來送出去。
還好最後的理智讓他停下來,錢還得留着後面用呢!
也沒管餡餅已經涼透,直接捏起一個扔到嘴裡。
餡餅做得不大,基本上可以一口一個,雖然涼了,但架不住裡面都是雞肉和蘑菇醬,吃起來極有滿足感。
紀初桃坐在小官身邊,驚訝看着張海客一連吃了七八個,末了還摸摸肚子,嘀咕一句挺開胃,是該吃晌飯的時辰了。
果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她轉頭看向身旁少年,想起剛剛被他吃掉大半的早茶,忍俊不禁。
吃完,張海客把地圖拿給小官看。
“你出去的時候我偵查過了,這趟船其實是去南洋的,不過每次回來都要從煙台的洋人口岸休整後再出發,它的停靠點有這幾個,上海、福建、廣東、瓊州,我們不用去太遠,隻到上海下船即可。”
“江蘇八府三州,就算我們碰不到什麼諸侯貴族大墓,找到個官員或者士大夫墓還是綽綽有餘的。”
雖看不上張家那一套老舊制度,但張海客也希望能在一生一次的放野上弄出個名頭來。
帶回去的東西代表的是他的能力,他可不想丢臉。
“我們可以從松江前往金陵或者鎮江,我問過我爹和我娘,江南魚米之鄉多肉粽,很多富甲豪紳會選擇風水俱佳的地方下葬,陪葬的黃貨不會少的。”
提到爹娘兩個字,紀初桃看到小官的目光有一瞬間怔忪。
然而不待細究,又恢複了往日一成不變的淡然。
她抿了下唇,輕輕覆上少年的手。
那邊張海客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表示。
“你放心小鬼,隻要我一直活着,就不會讓你有事,我們倆這次絕對可以闖出名号來!”
小官看他一眼,沒吭聲,低頭研究攤在桌面上的地圖。
視線觸及上頭某個位置時停頓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