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會知道這些其實也并不偶然。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發現兩個世界的差距其實并不算大,很多曆史脈絡基本是一緻的。
隻是很多細枝末節并不相通。
但唯一一個曆史巨變,是大清轉向民主共和的階段。
紀初桃所在的國家并沒有經曆日本和他國的侵略,幾乎是以一個非常快的速度就完成了國家内部轉變。
所以來到這裡,面對相似的文化,她的歸屬感很強。
同時對那些腐敗動蕩、被擄掠屠殺的曆史,紀初桃研究地便也更多。
雖然知道她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什麼,但這種民族榮辱史,多學習一些總是沒壞處的。
所以她研究張起靈過去的閑暇之餘,也會看一些曆史放松一下大腦。
剛剛紀初桃看到的韋伯利MKI.455是英國19世紀韋伯利斯科特公司1887年推出的轉輪手槍。
當時英國陸軍正在進行手槍換裝實驗,這款.455口徑的轉輪手槍因為動能大、破壞力強很快就進入選拔。
在1887年11月,韋伯利MKI.455就成為了英國陸軍新的軍制裝備,替代了原本的恩菲爾德轉輪手槍。
她問過小官,知道現在是1888年。
他們從張家出發時是五月,無論如何,在這個消息接收和交通方式匮乏的時代,一把問世一年左右的手槍,絕對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就從兩個方向截然相反的國家傳遞進來!
“小官,這些人功夫怎麼樣?”
紀初桃蹙着眉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幾個镖師。
來吉拉寺前,張起靈說過要帶她習武。
但目前他還在整理自己的記憶,學習之事并未開始。
所以她完全不懂什麼武功,看不出人氣息深淺,更遑論能探測這支镖隊的厲害程度。
小官移開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會兒附近的镖師,對着紀初桃搖了搖頭。
打不過。
少女臉色微凝。
她知道小官想表達的意思,既然打不過,那就隻能智取了。
好在這件事情發現得早,他們還有時間想辦法脫身。
張海客還在專注地研究地圖,根本沒注意這件事情。
當然即便他看見了那些镖師腰間别着的洋槍,他也不會在意。
現在世道亂得很,民間武裝沖突不少,甚至有很多土匪自立門戶,搖身一變地方小首領,一些镖局擁有洋槍根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他不在意,紀初桃卻沒辦法放下懸着的心。
她現在是在張起靈的記憶裡,說明從前可能也發生過這件事。
這段動蕩時期的腐朽她是知道的,同時也非常清楚金銀财帛對人心的考驗有多麼誘惑。
這樣一支裝備滿配的镖隊,向外運送的絕不可能僅僅是金銀财寶,或許這隊伍裡就有什麼必須要到海外的東西!
而之所以願意帶上兩個半大孩子,恐怕大概率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種情況不明的現狀下,無論如何先分開才是明智之舉。
可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張起靈全身而退呢?他和張海客從前又是怎麼到達的登州?一路都安全嗎?
人體再怎樣強悍也是無法抗住熱武器的。
況且現在張起靈還隻有十三歲。
少女皺着眉,視線下意識轉向身側的小官,發現他垂着眸看着晃動的木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陽光落在他的側臉,留下斑駁剪影。
有一瞬間,小官尚且年幼乖巧的眉眼忽然展露出幾分成年後才有的沉着冷冽。
那雙漆黑的眼眸似融入一泉深不見底的幽潭,純淨清透中帶着無人理解的暗色。
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漠然。
也是紀初桃心頭酸澀的來源。
小官正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探查镖隊的消息。
他沒有懷疑紀初桃的話,也沒有質疑她的判斷,而是切切實實在考慮她說的情況下,他們到底該如何脫身。
小官還沒有想出所以然,放在膝蓋的手忽然被一個溫涼柔軟的掌心包裹。
低頭,紀初桃的手掌就覆在他的手背上,纖細五指抓着他的手指。
少女膚色過于雪白,陽光穿透那層薄薄的皮膚,襯得手背的血管泛着淡淡的藍。
她的手很漂亮,纖細修長,五指似白玉,和他已經有些變形的手指完全不同,指腹柔軟細膩,如同滑膩的脂膏。
少年還沒有長大,即便從小就開始練習手指,現在的手大小也不足以将那隻纖纖玉手反握住,隻是微垂的手指還是輕輕一動,小幅度地貼近少女的指關節。
小官擡眼看向身側,視線剛好撞進那雙明媚清澈的眼裡。
“别怕,我會保護你。”
她的聲音好聽,像天邊柔軟的雲。
如果雲朵有味道,大概就是面前人柔軟至極的甜。
明明她自己眼裡也帶着忐忑不安,卻仍舊笑着對他說着保護,明媚得如同夏花。
是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的花。
看着表情認真、容色姝麗的紀初桃,小官忽然理解了書中所寫的“獨擅其美”。
雙手交握的瞬間,山野清風穿過少女的長發,散落的發絲在空中飄揚,描繪出風的形狀。
這時一直沉浸在地圖中的張海客突然擡起頭,擡着鼻子輕嗅空氣中的味道,奇怪道。
“小鬼,你有沒有聞到一個味道?”
小官瞬間轉頭看他,面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唇角卻微微下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