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抛去這些身份,當她隻是紀初桃這個人時。
她其實并不願意說太多。
人在世界上所有的感情活動實際上都是一場投資。
有的人願意為此傾家蕩産,孤注一擲;有的人則趨向保守,以求□□。
對于資本家來說,這種投資的回報率是最低的,無法取得有效回報。
所以商人永遠是以利益為先。
紀初桃曾經也不例外。
認識的人太多,卻沒有什麼朋友。
無論是同輩長輩或是合作夥伴,所有的人都是帶着目的接近她。
紀初桃吝啬在這樣的情況下,付出真正的感情。
凡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她都不會多出一分真情實感。
然而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那些身份帶給她的光環忽然就消失了。
她遇見的第一個人,也是讓她印象最深的張起靈,在完全不知曉一切的情況下,救了她,帶走她,護着她。
紀初桃能感覺到,張起靈的眼中空無一物。
在棺材裡看到他那雙黑眸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去想。
如果這雙幹淨的眼睛,隻有她一個人就好了。
紀初桃是個成功的商人,所以她明白,想要得到,就必須要先付出。
可在越來越了解張起靈,越來越清楚他過去的時候。
紀初桃又産生了新的念頭。
她希望張起靈能快樂。
就算自己最後什麼都得不到,她也希望張起靈能幸福。
她違反了商人的本性。
在沒有任何預期收益的情況下,她毅然決然投入了所擁有的一切,進行一個不計成本、不求回報的投資。
紀初桃笑了,笑容絢爛如夏花般唯美動人。
她蹲在小官身邊,笑着看他,開口問道。
“我們出去看星星吧。”
如果沒有人願意關心張起靈,那就讓她一個人來心疼。
她願意投入所有的精力和關注去陪伴張起靈,她的目光也隻會為張起靈一個人而停留。
看星星?
小官翻動書頁的手一頓,沒有轉頭也沒有吭聲,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紀初桃看到了,他的手一直放在書角,沒有再翻到下一頁。
她從小在爺爺和外公身邊長大,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各種人,心比七竅玲珑。
又是慣會撒嬌,情緒收放自如的。
見小官遲疑不動,紀初桃便又湊近了些,側頭趴在八仙桌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小少年。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所以在下一次告别前,我想和你一起看星星,你願意陪我嗎?”
下一次告别。
小官轉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眸靜靜望着她,眸光仍舊是古潭般平靜淡漠。
四目相對,他們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彼此的倒影。
這是他身邊出現的第一個人,從一歲或者更早的時候,這個人就在他身邊。
小官難得感受到了一些陌生的情緒。
他不懂那是什麼,也沒有人和他說過。
但聽到這個人說了告别,這些情緒忽然轉化成了一點難以忽視的沉悶。
他看着那雙如月般明亮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上一次紀初桃來到張起靈的記憶力,他還隻是個八歲大的孩子,雖然現在過了五年,已經初長成小少年的模樣,但看上去仍舊有些難以掩蓋的瘦弱。
“那些叔叔伯伯們對你不好嗎?”
紀初桃抑制不住地難過。
十三歲的少年,應當長成如青蔥般意氣風發,可他卻像隻孱弱的小貓,無人在意,更無人照料。
小官一邊搖頭,一邊向屋外走。
所謂的叔叔伯伯隻是族裡的一些長輩,并不是真的和他有什麼血緣關系。
那個從西藏墨脫回來的人,帶回來的不僅是他并非聖嬰的真相,還有他親生父親早已死亡的消息。
去掉聖嬰的身份,他不過是用來方便取血的容器。
隻是,他也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紀初桃跟在他身後,赤腳踩在地上,卻半點不染纖塵。
在張起靈的記憶裡,她并非真切存在,所以也就沒有冷暖。
不過有一點和現實中一樣。
隻要能碰到張起靈的手,她就能完全擁有所有知覺,借此碰到其他東西。
她跟着少年,跨過門檻,走到屋外。
夜色已經将天空着墨。
清末時,電燈并沒有在國内出現,尤其是張家這種算是和世界隔絕的一家,内家更不會引進這種東西。
張家住在山裡,夜晚便顯得天空更加幹淨。
紀初桃站在院落裡,看着小小的少年像狸貓一樣輕盈地落在牆上,順着牆頂走到屋檐,而後翻身躍上屋頂。
他站在上面,低着頭看院中亭亭而立的少女。
隔空相望,少女的唇邊笑意清淺,語氣柔和軟綿,像天空中飄揚的雲朵。
“小官,我怎麼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