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情不禁想起了一首詩,鋤禾日當午,我是鋤禾,你是……”
他還沒念完,就被吳邪叫停。
“住嘴,就知道你這個死胖子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
紀初桃沒有理會他們倆,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一進到木樓,看到那些懸挂着的東西時,她的耳邊就立刻充斥起兩個聲音。
“張起靈,今天我們要去哪裡呀?”
“山上。”
“張起靈,我不想自己走路,你抱着我好不好?反正除了你也沒人能看到我,我想讓你抱着我走。”
“好。”
“張起靈,今天午飯就吃香茅炒豬肉怎麼樣?我們很久沒有吃過啦。”
“嗯。”
……
諸多的畫面填鴨式地一股腦兒鑽進紀初桃的腦海當中,瞬間讓她痛苦地扭曲了小臉,細長的手指死死地按住額角,臉色驟然白的吓人。
張起靈一直牽着她的手,很快便發現初桃原本溫熱的手瞬間失了溫度。
轉頭一看,那張嬌豔的小臉此刻像凋謝的落花般,毫無血色。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小哥焦急的聲音傳到吳邪和胖子耳朵裡,兩人趕忙停止拌嘴,跑到紀初桃和張起靈身邊。
“小天仙兒,你這是咋了?”
“小桃子,你沒事吧?”
頂着太陽穴針紮似的疼痛,紀初桃擡眸看向他們,唇色蒼白,勉強地勾唇笑了笑,搖搖頭沒講話。
“先進去坐一下。”
張起靈眸色幽深,将她摟進懷裡,帶着人繞過木牆,走進木樓内唯一一個房間。
房間沒有門,隻有一塊相當舊的簾子,上面的灰塵都起了花。
裡面非常暗,什麼也看不清楚,房間裡沒有窗。
小天仙兒看起來不太舒服,胖子此刻也顧不上他們是偷偷進來的,直接把簾子一扯,扔到了一邊。
外面的光照進房間,雖然還是有些暗淡,但基本上能看清屋裡的陳設。
房間很局促,一圈架子靠牆放着,除了一些書和一些盒子以外什麼都沒有,顯得空空蕩蕩的。
靠着牆放着一張闆床和一套木頭桌椅,桌子是老舊的學生課桌,此時已經蒙上了一層薄塵。
山中的空氣幹淨,所以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所有的東西上也隻是薄薄的一層灰。
輕輕一擦,就能坐人。
張起靈快速将木椅擦幹淨,扶着紀初桃小心地坐了下來,半蹲在她身前,漆黑的眸灼灼地望着她。
“怎麼回事?”
小桃子有小哥關心,吳邪雖然擔心但也沒忘了他們此次來巴乃的目的,直接招呼着胖子一起在房間裡搜索線索。
此刻,紀初桃已經完全回憶起了一些她和張起靈在巴乃的記憶。
剛剛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記憶畫面,讓她的大腦如同爆炸似的運轉,坐下來沒幾分鐘,就已經好多了。
看着目光擔憂的張起靈,她輕輕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搖了搖。
“沒事,我剛剛想起了一些我們在巴乃的記憶,但是……”
想到那些記憶畫面中傳遞出來的信息,紀初桃有些疑惑。
“那些記憶要比陳文錦來的時間更早。”
也就是說,在陳文錦來之前,她和張起靈已經在巴乃待過一段時間,可這段記憶也一并随着巴乃記憶的消失而封存。
巴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紀初桃覺得這裡一定是對她和張起靈非常重要的地方,否則她絕不會把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
“你呢?有沒有想起什麼?”
張起靈遲疑地搖了搖頭,眉頭皺起,不自覺地握緊了少女柔軟的小手。
“這個房間,給我的感覺很不對,這裡好像不是我們曾經的房間。”
準确地來說,是奇怪。
他很熟悉這裡,卻又覺得有什麼東西被人動過。
紀初桃抽出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眉心,小聲說道。
“你說的對,我們曾經住在過這裡,那時這裡是有窗的,現在一個窗都沒有,恐怕已經有人來過了這裡。”
忽然,張起靈的目光集中向了附近的那張闆床。
紀初桃沒有攔着他,而是松開了手,讓他過去看看。
吳邪和胖子看了一圈沒找到什麼線索,發現小哥蹲在床前正往床底下看,馬上也一起趴了下去。
床底一片漆黑,胖子掏出口袋裡的打火機照亮。
三人趴在地上,囫囵掉蜘蛛網,一起往床裡面爬,不知道的以為要找什麼寶貝。
紀初桃不想當人體拖把,正好松開張起靈的手,她也感覺不到了疼痛,便站起身準備自己找找楚光頭口中的照片。
目光不經意之間一轉,發現她坐的這張學習桌上壓着一片蒙着灰塵的玻璃,下面依稀能看到很多的照片。
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捏住玻璃一角,一擡,整片玻璃便被紀初桃擡了起來,露出底下已經泛黃的照片。
照片一共有十幾張,淩亂的散落在桌子上。
大部分都是合照,其中有幾張照片中的人全部是紀初桃認識的臉。
廣西上思考察隊的成員合照,裡面是陳文錦和霍玲等西沙考古隊的人,還有幾個紀初桃沒見過,隻知道他們應該是當年考察隊的一員。
除此以外,有一張年輕的陳文錦和一個瑤寨獵戶的合照,她估摸着這人應該就是阿貴口中的向導。
不過這些并沒有讓紀初桃感覺到太奇怪。
衆多照片中,唯一讓她感覺到詫異的是一張陳文錦和一個中年人的合照。
那是一張非常普通的黑白照片,也算是一張合影,上面是一個中年人,正在和陳文錦說着什麼,後面是考古隊的其他人。
中年人非常地白,也非常消瘦,放到現在,這人未必有人認識。
但在當年,這個中年人在報紙上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果廣西上思考察隊是在這個人的帶領下成立的,那麼紀初桃完全可以确定,這支考古隊絕對是隸屬“它”的一員。
這個“它”是陳文錦所說的在所有事件中補足關鍵一環的神秘力量,但在紀初桃看來,“它”很有可能是兩個不同的分化。
一個如同陳文錦說的,是令她恐懼的“它”;另外一個分化則是原本信任陳文錦的組織。
之前紀初桃曾經分析過陳文錦的立場。
當年在西沙海底,考古隊已經隐隐分成了幾派,這也是紀初桃後來經曆了其他的事情才明白的。
她姑且将考古隊的成員分成三派。
一個是以吳三省和解連環為主的陰謀派,一個是以陳文錦和霍玲為首的組織派,最後一個則是以其他神秘成員為主的中立派。
按照當年的形式來說,吳三省和解連環明顯是與考古隊形成了不可化解的矛盾,這個矛盾的由來暫且擱放到一邊。
總之從結果上來說,他們兩個人是想幹掉或者放棄所有西沙考古隊的成員。
而陳文錦和霍玲也非常奇怪。
首先兩個人都曾經服用過西王母的不死丹藥,并且紀初桃當初在隕玉中發現過除霍玲外,其他考古隊隊員的衣冠冢。
吳三省和解連環用禁婆香将考古隊的人迷暈後便離開了海底墓,而考古隊的人醒來後,在氧氣越來越少,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服用了屍蟞丹。
那一瞬間的身體變化讓他們逃出了西沙。
但屍蟞丹并不是完美的長生不老藥,如果沒有隕玉的幫助,很快他們就會産生屍變。
考古隊的人為了緩解屍化,尋找新的生機,才會又随着汪藏海的腳步到了雲頂天宮。
忽然,紀初桃一愣。
不對。
她的推理出現了問題。
去年他們進入雲頂天宮後,在偏殿發現了包括順子父親在内的屍體,那些屍體全部是曾經的考古隊員。
可她在進入隕玉之後,也看到了陳文錦和其他西沙考古隊成員的衣冠冢,準确地來說,這些人是守着他們的衣冠冢陷入了沉睡。
而陳文錦,莫名其妙在這一場千年沉睡中醒了過來,這才讓錄像帶機制重新啟動。
把分散各地的人重新齊聚塔木陀。
但這樣一來,整個事件便成了一個巨大的悖論。
考古隊員不可能有兩支,如果隕玉裡的考古隊員是真的,那麼雲頂天宮中的那些屍體是誰?
吃了西王母的屍蟞丹,如果沒有隕玉的幫助,那麼就會像霍玲一樣變成怪物,可雲頂天宮那些人并沒有屍變。
他們不是考古隊的人!
一瞬間,很多紀初桃想不通的東西在這一刻全部清晰。
再重新推理時,事件的格局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
陳文錦和霍玲以及除吳三省、解連環外的其他考古隊員是組織的人,或許在某一次行動、亦或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這個原本堅不可摧的組織出現了裂痕,其表現便是西沙海底,陳文錦和霍玲他們并沒有得到組織的幫助,他們是靠自己從海底出來的。
而吳三省和解連環因為某種原因達成了一緻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和這個組織有關,甚至來說,他們的目的和這個組織完全相悖。
所以陳文錦和其他考古隊員被放棄了。
那麼雲頂天宮的那些人為何會出現?
替代!
有了吳三省和解連環的例子,紀初桃很容易便猜出了這些人存在的意義。
雲頂天宮的那批人很有可能是作為替代原本的考古隊成員而存在,但不知為何會被陳文錦識破,然後通過某種手段将他們引開,調遣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組織的目的在于追查長生,“它”作為神秘力量,一直在暗中補充缺失的環節,幫助組織完成長生的追查。
而以陳文錦為首的九門中人,在這場長生迷局裡便是最鋒利的棋子。
現在從照片看來,組織就是紀初桃想的那樣,有絕對的能力掌控這些棋子來尋求長生的秘密。
而吳三省和解連環扮演的角色,竟然是組織的破壞者,他們所做的一切行動,似乎都在反抗組織的掌控。
作為旁觀者,紀初桃久違地覺得有意思。
他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決定的反抗,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行動。
一切的一切應該在西沙之前就已經開始布局,那麼起點呢?
會不會就是這一次的上思考察隊?
想到這,紀初桃的腦海中忽然出現昨天阿貴曾經說的一句話。
【當時他去的時候,考古隊的營地一個人都沒有,但第二天再去,那些人竟然又出現了,營地裡熱熱鬧鬧,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嗎?
就在紀初桃完全陷入沉思的時候,胖子的一聲驚罵打斷了她的思考。
“卧槽!這是什麼東西?”
“操操操,賊啊!跑了!”
紀初桃瞬間把玻璃放下,還來不及看他們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餘光黑影一閃而過。
隻見張起靈破窗而出,不知道追什麼去了。
她下意識扔下手裡的紙團,順着已經破碎的窗戶跳出窗外,跟在張起靈的身後。
胖子甩着身上的肥肉,靈活地跑地飛快。
為了行動方便,今天紀初桃特意換下了裙子,穿的是牛仔褲和高幫靴。
這一身跑起來非常靈活,和張起靈隻差幾個身型的距離。
那個搶東西的人身上都是泥,應該是剛剛在屋底的泥裡藏着沒露面。
他跑地異常快,寨子裡房屋縱橫交錯,到處都是相連的青石小路。
這人拐了幾個彎,直接進了旁邊山中的林子裡面。
他們四個沒有放棄,同樣鑽進林子極速追擊。
張起靈緊跟在這人身後。
那人搶走的箱子非常重,即便他跑得快,但架不住這大物件極其消耗體力。
很快張起靈就趕上了他,直接越過一棵老樹,滑到人影前面,拳頭帶着罡風向人影攻擊過去。
人影出手格擋,胳膊被擊中,瞬間被鎮地後退幾步。
紀初桃随之趕來,迅速擊向這人的小腿,趁他躲開的時候,直接伸手拽住了他一直抱着的鐵箱子。
張起靈默契配合,踩在樹幹上,飛身踢向人影的後頸。
那人的功夫不算強,但力氣極大,憑借蠻力将将躲過兩人的攻擊。
不過他似乎也清楚,在兩人的攻擊下早晚會被抓住。
人影直接把箱子朝張起靈一扔,轉身想跑。
但紀初桃可不想放過這個弄清楚事情的機會,兩秒助跑,随即直接飛起一腳踢向這人的太陽穴。
被握住腳腕以後,她抓住了這人胸口的布料,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軟度擰了一圈。
整個人直接跪在他的肩頭,伸手抓向他的面罩。
眼見張起靈放下鐵箱準備繼續向他攻擊,那人奮力一掙,将紀初桃從他身上甩了下去。
“撕拉——”
布料破碎的聲音在此刻詭異安靜的密林裡大的像驚雷。
那人的半截衣服和臉上裹着的黑布全被紀初桃扯了下來。
雖然他快速捂住了臉,但紀初桃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臉,凹凸不平,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凹陷,五官都已經沒了原本的樣子。
他身上的皮膚也非常奇怪,整個皺得隻剩下一層皮,骨頭上的肉像是化掉了一樣。
兩個肩膀完全塌陷下來,像個骨架頂了一個奇怪的頭。
而此時此刻,這人皺巴巴的皮膚上,蔓延出了很多黑紅色的痕迹,像是烈火焚身一般。
是紋身!
紀初桃和張起靈又一瞬間的錯愕。
趁這一秒,那人轉頭就跑。
不知道他是不是寨子裡的人,他對這片林子明顯非常熟悉,繞了幾個大彎,到了河邊,就消失不見了。
兩人隻能停下來。
後面的胖子還在顫巍巍地往前跑,看到倆人以後才回頭停下。
“怎麼不追了啊?”
胖子邊問邊喘着粗氣,身上的肥肉顫了顫,幾乎要跑得虛脫了。
“追丢了。”
張起靈皺着眉道。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瑤寨的地形複雜,能把鐵箱子追回來已經算是小有收獲。
“那個人對這裡太熟悉了,追不上他,繞幾個彎就把我們甩掉了。”
紀初桃挪到張起靈身邊,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
“箱子找回來就好,其他的後面再說。”
後者點點頭,也沒有糾結,而是轉頭認真地看着她,問道。
“還難受嗎?頭還疼嗎?”
少女彎了彎唇,剛想回答就被胖子呼哧帶喘地打斷。
“我說你啊小天仙兒,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看着嬌嬌弱弱的,怎麼跑這麼快!”
胖子彎下腰,兩手撐着大腿,嘴巴大張累地像狗一樣。
“你們倆還是人嗎?跑這麼快又打了一架,現在竟然連氣都不喘。”
紀初桃笑眯了眼,挽住張起靈的胳膊,嬌媚的小臉上表情神氣。
“說明你該鍛煉了呀,你看我們兩個,一點事都沒有。”
三人說話的時候,吳邪才抱着鐵箱子,一臉生無可戀地喘着粗氣跑過來,臉上都是嘩嘩流淌的熱汗。
木樓裡面全是灰塵,剛又摸爬滾打地抓人,此刻幾人就像從泥裡滾了一遍是的,身上髒得不行。
胖子緩過來一點,才慢吞吞地拽着吳邪去溪邊洗臉。
紀初桃早就失去了疲憊的感覺,但她也特别好奇張起靈的體力極限到底在哪。
她站到張起靈面前,踮起腳尖仔細觀察他的皮膚,白白淨淨的,沒有吳邪和胖子他們的大汗淋漓,但也覆着一層薄汗。
沒有汗臭味,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讓紀初桃十分安心的香味。
“張起靈,你好香呀!”
少女踮腳湊到他的脖頸邊,小巧的鼻翼輕輕翕動,在他的頸邊輕嗅,讓張起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微微垂眸,便能見到那雙永遠帶着他倒影的眼眸,鴉青色的睫毛濃密而纖長,像兩把小刷子,輕輕掃過他的脖頸,帶起一陣酥麻。
挺翹的鼻尖下,是輕輕抿起的紅唇。
白嫩的小臉上,花一樣的唇瓣透着水潤的紅。
張起靈低下頭,手指輕輕捏住那軟白的面頰,指腹輕輕摩挲兩下,而後唇角微微勾了勾。
在紀初桃疑惑的目光下,輕輕印上她的兩片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