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隻,陳文錦當年給我看的就是這隻盤子,有了它,我可以帶你們找到當年的山口。”
吳邪聽的一頭霧水,旁邊黑眼鏡立刻給他解釋道。
“她叫做定主卓瑪,是陳文錦當年的向導。”
當年陳文錦出發去塔木陀,就是定主卓瑪帶的路。
吳邪也想起來自己看到的筆記裡面,文錦阿姨的确說過他們請了一位藏族女向導。
但筆記裡也說了,女向導并沒有将他們帶入到盆地深處,再過大柴旦進入到察爾汗區域之後,女向導也找不到路了。
他們在一座岩山的山口和向導分手,自己朝着更深的地方出發。
柴達木盆地面積二十四萬多平方公裡,最後的路程走到哪裡,誰也不知道。
阿甯和定主卓瑪的對話很快就結束了,行禮之後中年婦女便将老太太扶了出去。
不過黑眼鏡帶出來的盤子似乎有點問題,定主卓瑪說缺少兩塊,而那兩塊被人帶去了一個叫蘭措的村子裡。
蘭措在柴達木的腹地。
阿甯沒有猶豫,直接宣布中午十二點全部出發。
“那他怎麼辦?”
黑眼鏡說着,手指指向了吳邪。
阿甯他們瞬間轉頭看向吳邪,表情有些錯愕,似乎剛剛已經忘記了他還在這裡。
想了想,阿甯指着一邊的張起靈和紀初桃。
“桃子讓吳邪上車的,就讓她和小哥負責吧。”
說着,她直接帶着人出去了,帳篷裡隻剩下他們四個。
黑眼鏡幹笑了兩聲,靠在毛氈上,點了根煙。
“我說老闆娘,你看你是不是自找麻煩,剛才不讓他上車不就行了,你們說現在怎麼辦?要不把他打暈扔了?”
這樣當着面就開始正大光明密謀,直接讓吳邪瞪大了眼睛。
張起靈看了黑眼鏡一眼,沒有理他,又将目光轉向吳邪,淡淡地開口。
“你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紀初桃則是一臉好奇地看着吳邪。
從吳邪的表情上看,他應該不知道她和張起靈已經被三爺雇傭了,但這人竟然還是跟過來了,甚至來的比他們還快。
為什麼?
如果三爺真的不想他進入這一行,探索龍脈的秘密,為什麼又幾次三番給吳邪線索,完全勾起了他發達的好奇心。
吳邪心裡十分的不悅,說實話他也不想去那狗屁的地方,他現在隻想知道,小哥和小桃子在雲頂天宮到底做了什麼,青銅門後有什麼東西,為什麼會有那麼恐怖的景象?
于是他回答道,“要我回去也可以,我隻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張起靈還是淡淡地看着他,搖頭道。
“我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初桃的也不是,而且有些事情,我們也在尋找答案。”
他說完,沒管吳邪是什麼表情,直接就拉着紀初桃出了帳篷。
離得老遠以後,紀初桃才忽然開口。
“他也是擔心我們。”
張起靈點點頭,他知道,不然也不會跟吳邪廢話那麼多,而是直接打暈他。
少女勾了勾唇,也沒再說話,腦海中無數的線索翻湧,逐漸勾勒出一個龐大的脈絡。
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摸到了脈絡的起點。
吉普車對飛馳在一望無際的蒼茫戈壁上,氣候幹燥,車子與車子離得很遠,用以逃避上一輛車揚起的漫天黃沙。
他們按照陳文錦當年的路線,由敦煌出發,過大柴旦進入道察爾汗湖的區域,由那個地方離開公路,進入柴達木盆地的無人區。
然後由定主卓瑪帶路,将隊伍帶到她和當年那支探險隊分手的地方。
他們要先到蘭措将瓷盤拼完整,之後才能找到當年看到的山口。
不知道吳邪和阿甯說了什麼,阿甯突然同意了他跟随隊伍一起探索,還整理出了一份裝備。
之後的兩天,他們向戈壁深處深入,路虎的速度非常快,兩天時間,他們就進入了柴達木的腹地。
吳邪心裡還不舒服,一路都沒有和紀初桃、小哥一輛車。
有阿甯在,兩人便也沒有理他。
而在路上的兩天時間,紀初桃都在思索當年一系列的事,結合她知道的記憶,加之視頻裡那張和吳邪一模一樣的臉的出現,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為什麼固若金湯的張家忽然出現了叛徒。
為什麼吳三省當年在海底墓時要把所有人都迷昏。
為什麼長沙的老九門曾在某一時間折損無數人。
為什麼會有一個人和吳邪一模一樣,卻早早出現了二十年。
那些被潛意識忽略的細小線索,如今成了解開鎖頭的鑰匙,一一打開了封鎖紀初桃記憶的枷鎖。
她發現,最後的最後,線索竟然全部指向了吳邪。
定主卓瑪的記憶裡相當好,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那個叫“蘭措”的小村子。
村裡還有四戶人家,大概三十幾号人。
當天晚上,阿甯讓大家夥原地紮營,休息一晚,黑眼鏡去村裡找剩下的兩個瓷片,找到後明天上午就重新出發。
長途的奔波讓所有人都陷入了疲憊,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響起。
夜色正濃時,一個人影突然避過所有人,來到了一個帳篷前,緩緩地吱吱兩聲。
帳篷裡的人瞬間睜開眼。
定主卓瑪的休息地離營地非常遠,中間還隔了停放的車子,大概走了兩百米,紀初桃和張起靈才來到他們的篝火邊上。
火光劈劈啪啪地燃燒,照亮了篝火旁坐着的兩個人,就是白天裡他們見過那兩位——定主卓瑪和她的兒媳婦。
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氈,閃爍的火光下,定主卓瑪的表情有些陰鸷。
張起靈面不改色地帶着她坐了下來,定主卓瑪的兒媳婦上前給他們兩個送上兩杯酥油茶。
“多謝。”
紀初桃輕聲道謝。
定主卓瑪兒媳婦眸光一閃,搖了搖頭。
不一會,紮西又帶着吳邪來到了篝火旁,就坐在張起靈他們兩個對面。
張起靈突然看了吳邪一眼。
随後紮西看了看他們身後營地的方向,用藏語和定主卓瑪輕聲說了什麼。
老太婆點點頭,開口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說道。
“我這裡有一封陳文錦的口信,是給你們的。”
三人都不講話,定主卓瑪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說道。
“讓我傳這個口信的人,叫做陳文錦,相信你們都應該認識,她讓我給你們傳一句話。”
紀初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定主卓瑪身旁垂着頭的中年婦女。
“陳文錦在讓我寄錄像帶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如果你們按照筆記上的内容進來找她脫了,那麼她讓我告訴你們。”
“她會在目的地等你們一段時間,不過,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從現在算起,如果十天内她等不到你們,她就會自己先進去,你們抓緊吧。”
張起靈看着定主卓瑪,輕聲問道。
“她是在什麼時候和你說的這些?”
定主卓瑪冷冷道。
“我隻傳口信,其他一概不知。你們也不要問,這裡人多耳雜。”
說着,她看了一眼營地的方向。
揮了揮手,身邊的兒媳婦就扶着她站了起來,往她的帳篷走去,看樣子,應該是要回去了。
吳邪還一頭霧水,站起來想攔住她,卻被紮西一把攔住,搖了搖頭。
這時候,定主卓瑪卻自己轉過頭來,對着他們三個說道。
“對了,還有一句話,我忘記轉達了。”
定主卓瑪看着他們,一字一句道。
“她還讓我告訴你們,它,就在你們中間,你們要小心。”
說完,她繼續轉身,進了自己的帳篷裡,篝火前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那個東西,終于出現了。
紀初桃眼底掠過一抹幽光。
這幾天的時間,她一直都在思索有關青銅門的一切,并且她發現,這裡面有很多的環節全部都有一個東西作為連接點。
就是陳文錦口中所說的這個它。
當年明明張起靈成為了張家的聖嬰,張家十分振奮人心,然而沒有幾年,有人從墨脫帶回來了張起靈真正的身世。
如果這是巧合,那麼在泗州城内,有人催動了青銅鈴,讓張家四分五裂,開始敗落,便是陰謀。
一張和青銅門内終極、長生有關的大網扣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當年的張家、長沙的老九門、裘德考、吳三省、解連環、西沙考古隊,到現在的吳邪和他們,已經全部成為了局中人。
這個它,究竟是什麼人或組織。
又或者說,這個它很有可能是兩個組織,一個在解放前混入了張家,一個在解放後混入了考古隊。
紀初桃看着燃燒得火紅的篝火,目光失神。
她推演出的真相,已經完成了一小半,隻要發現更多的線索或者想起更多的記憶,她就能拼出一塊完整的巨大拼圖。
戈壁半夜溫度很低,三人靠在火堆旁邊,取着暖,沒有人先開口說話。
吳邪看着小哥和小桃子,倆人都看着火,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猶豫了片刻,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口信會傳給我們啊?”
張起靈沒回答,甚至牽着紀初桃就想離開,而一直被忽視的吳邪此時也怒了,直接伸手攔住兩人的去路。
“你們倆不準走!”
紀初桃回過神,看到吳邪有些失控的表情,眼中閃過了一絲同情。
她扯了扯張起靈的手,倆人重新坐下。
小哥目光淡淡地看向吳邪,問道。
“你有什麼事情?”
吳邪皺着眉,忍着心中的火氣,硬邦邦地說道。
“我有事情要問你們,你們不能逃避,一定要告訴我。”
張起靈把臉轉回去,看了看火,說道。
“我不會回答的,她也不會。”
吳邪一下子就怒了,叫道。
“他娘的,為什麼!你不告訴我還不讓小桃子告訴我,你們到底有什麼不能說的?耍的我團團轉,連個理由都不給我,你們拿我當朋友了嗎?我在外面擔心你們擔心的要死!”
有一瞬間,紀初桃想把自己推測出來的事實全部告訴吳邪這個傻蛋,但想到這也許包含了幾代人的努力,而面前這人很有可能就是結點。
她又忽然放棄了。
不能說,還不到時候。
劈頭蓋臉的指責下來,張起靈臉色變得很冷。
“我們的事情,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話一下子就讓吳邪為之語塞。
他有點傷心,又有點尴尬,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雖然這其中很多都是他的好奇心導緻的,但他擔心他們,也是認真的。
氣氛沉默了很久,張起靈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酥油茶,忽然說道。
“吳邪,你跟來幹什麼?其實你不應該卷進來,你三叔已經為你做了不少事情,這裡面的水,不是你能蹚的。”
吳邪愣了一下,更為疑惑,三叔為他做了什麼?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小哥是真的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東西。
“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滿足了,可你們每個人都不告訴我,現在連小桃子都站到你們那邊去了,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不想趟渾水也不可能。”
張起靈看着他,輕聲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不讓你知道這個真相的原因呢?”
吳邪搖搖頭。
“我沒想過,也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想。”
張起靈不再看他,隻是淡淡道。
“其實,有時候對一個人說謊,是為了保護他,有些真相,也許是他無法承受的。”
聽到他的話,紀初桃眸光怔忪。
她想到自己也有很大的秘密瞞着張起靈,而且或許最後,她的結局并不會書寫地那麼美好。
如果她死了,張起靈最後也會忘記她嗎?
少女失神的雙眼看着篝火,她不敢看張起靈,怕自己隻是看到他的臉就會瞬間滾下眼淚。
“能不能承受應該由他自己來判斷。”
吳邪忽然道。
“也許别人不想你保護呢,别人隻想死個痛快呢?你了解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痛苦嗎?”
他的話音剛落,紀初桃霍然扭頭看向他。
一瞬間閃過的暗光讓吳邪手不聽使喚地抽動兩下,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小桃子很有可能說出讓他絕對後悔的事情。
果然,一直将張起靈的記憶視為自己的深淵的少女突然笑了一下,語氣晦澀不明。
“吳邪,你說如果一個人從出生開始,都是被人設計好的,他生命中每一個認識的人,每一個教他的老師,可能都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你說這個人最後會被塑造成設計者想要的樣子嗎?”
吳邪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他幾年之後,在回想過去的記憶時,才突然驚覺,原來小桃子早就猜到了他的一切。
而現在他還對此一無所知,不過他察覺到了,小桃子變得十分有攻擊性。
這個攻擊,好像還是沖他來的。
不等他說話,張起靈便開了口,語氣清淺。
“我了解。”
“而且比你要了解,對于我來說,我想知道的事情,遠比你要多,但是我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像你一樣,抓住去問。”
吳邪一下子想起來,小哥失去過記憶,直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自己比什麼不好,竟然便要比這個。
“我是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系,我從哪裡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張起靈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微微渙散,但很快,一隻雪白細膩的纖細小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上。
他下意識地緊緊握住,就像握住了自己無窮無盡的晦澀未來。
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張起靈回過神,緊緊地将紀初桃的小手包裹在手心當中。
“你能想象,會有我這樣的人,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我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迹都不會留下嗎?”
“我有時候看着鏡子,常常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隻是一個人的幻影。”
吳邪說不出話,想了想後,才說道。
“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那也都是從前了,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你的身邊有小桃子,還有我和胖子兩個朋友,你要是消失,至少我們都會發現。”
張起靈忽然笑了一下,弧度非常淺。
接着帶身邊的少女站起身,垂眸重新看向吳邪。
“我的事情,也許等我知道了答案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但是你自己的事情,抓住我是得不到答案的。”
“現在,這一切對我來說,同樣是一個謎,初桃她也不會把知道的告訴你。”
“我想你的迷已經夠多了,不需要更多了。”
說着,他便想拉着紀初桃往回走。
“那你們能不能至少告訴我一件事情?”吳邪叫了起來。
張起靈停住,和紀初桃一起轉過頭,看向他。
“你和小桃子為什麼都要進青銅門裡去?”吳邪問道。
張起靈聽完,想了想,就道。
“我隻是在做汪藏海當年做過的事情,至于初桃,你應該問她。”
紀初桃沒回答,而是先看了小哥一眼,随後才輕聲道。
“我是去找我的未來。”
“那你們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吳邪問道。
“那巨門後面,到底是什麼地方?”
張起靈沒再看他,而是伸手拍了拍紀初桃身上的沙子,說道。
“在裡面,我看到了終極,一切萬物的終極。”
“終極?”
吳邪摸不着頭腦,還想再問就看到小哥擺了擺手,意思是别再問了,沉默兩秒,小哥又說道。
“吳邪,我和初桃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說完,張起靈不再說話,牽着紀初桃的手慢悠悠地走遠。
沙地上,隻剩下吳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