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對視一眼,直接向聲音的來源走去。
還沒等走到門口,那便突然就沖出來一怪叫的黑影,直接撞到了兩人中間。
紀初桃和張起靈一人拽住吳邪一個胳膊,把他撈了起來,沒有讓他摔倒。
緊接着,一個長頭發,衣衫破爛的影子直接順着牆爬了過來。
瘋長的頭發似乎有一人長,透過發絲,一張極其慘白的臉冷冷地看着他們,周圍有中詭異的香味和潮濕的黴味。
這是一隻禁婆。
這隻禁婆的名字叫霍玲。
提到這個名字,紀初桃本能想起在海底墓時自己把她推倒了個屁股蹲。
此時霍玲盯着她,嘴裡發出嘶啞的低吼,接着“咕唧”一聲,似乎在笑。
緊接着,已經變成禁婆的霍玲飛快地沖紀初桃撲了過來。
後者沒有絲毫閃躲,直接正面迎了上去,飛身躍起一腳踢中禁婆的臉,把它踹向了走廊裡的一個房間。
看着長發飛舞的禁婆,紀初桃沒有停下,而是也閃身進入了房間,趁禁婆沒有重新爬起,一把扼住了它的喉嚨。
這種東西,她在青銅門裡不知道殺死了多少。
“可惜了,你怎麼變成這樣。”
她還記得二十年前無比鮮活的霍玲,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這幅怪物模樣。
少女柔軟甜美的聲音帶着惋惜,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咔嚓——”
清脆的頸骨斷裂聲響起,伴随着嘶啞的“嗬嗬”聲,沒一會兒,房間内重回安靜。
紀初桃低頭看了眼自己粘上滑膩的手心,慢吞吞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仔細擦了擦,再用打火機将紙巾點燃。
轉身,發現擔心跑過來的吳邪此刻張大嘴巴,十分驚詫地看着她。
“還愣着幹嘛?走。”
紀初桃面不改色,用剛剛擦幹淨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禁婆死了,還是直接被小桃子折斷脖子死了,吳邪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
疑惑、害怕、恐懼、驚疑?
他有一肚子的問題,不知道到底該問哪一個。
小桃子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她進入青銅門後看到了什麼?是不是也看到了文錦阿姨筆記裡寫的“終極”?
一切的問題好像填鴨似的沖進他的腦海。
最後對朋友的關切占了上風,安全下來,吳邪趕忙問道。
“小桃子,小哥,你們不是進了青銅門嗎?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都不去找我,我擔心死你們了!”
紀初桃沒說話。
她本來是想去吳山居來着,後來黑眼鏡橫插了一腳,就沒時間去吳山居了。
張起靈則更直接,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你來這裡幹什麼?”
吳邪差點被他倆這模樣氣的腦出血,咬着牙說道。
“說來話長了,你們怎麼也在這,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們那個時候不是進那個門了嗎?這裡他娘的是怎麼回事?”
門裡面有什麼?
這是吳邪最想問的問題,有段時間,他的腦袋都要被這個問題給擠爆炸了。
門裡面究竟有什麼才會讓小哥和小桃子、還有那些考古隊的人、以及三叔都要奮不顧身地進去!
紀初桃沒理會他的話,張起靈也沒有正面回答,隻是淡淡地說了句。
“說來話長。”
這時候,石棺突然發出一點劈劈啪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吳邪瞬間吓得臉都變了,聲音顫顫巍巍的。
“我剛剛不是拜過您了嘛?”
紀初桃疑惑地看向他。
什麼跟什麼啊?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張起靈也看了吳邪一眼,同樣沒有解釋。
等了一會,一隻手突然從縫隙裡伸了出來,一個人猶如泥鳅一樣從棺材的洞裡爬出,然後一個翻身從棺材蓋的縫隙中翻了出來,輕盈地落在他們面前。
“到手!”
看到兩人身邊突然出現的吳邪,黑眼鏡驚訝地問。
“我就撿了個盒子,你們倆怎麼撿到個人?”
這人一向語出驚人,紀初桃懶得理他,直接拉起張起靈就往外跑。
他倆跑起來,黑眼鏡也不甘示弱,緊緊跟在了後面,隻有最後的吳邪累的氣喘籲籲。
不過前面的三個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吳邪咬着牙一路狂奔,那個黑墨鏡和小哥就算了,體力不是人,怎麼連小桃子現在都跑得像要起飛一樣!
而且翻出鐵栅牆之後,他們就往外跑,竟然都不管他!
紀初桃他們一直跑出了老城區,一輛依維柯從黑暗裡沖了出來,車門打開,他們仨沖到車門就跳了上去。
而車直接就往前開,根本沒等吳邪。
“喂!等等我!等等我!我還沒上車呢!讓我上車啊!”
吳邪一邊攆車,一邊喊道。
見他快喘死了,紀初桃便擡手攔了一下司機。
吳邪這才趕了上來,勉強跳進車裡,坐在她身邊大喘着氣,整個人都癱在了座位上。
車一開起來,紀初桃那股頭暈勁兒也升了上來,眼前一陣陣發花,軟軟地倒在了張起靈懷裡。
吳邪閉上眼睛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一點。
剛剛跑得太快了,此時臉上熱的要命。
等他睜開眼四處看了一圈,發現車上竟然全都是人,而且都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除了黑眼鏡以外,很多人他竟然也都認識,都是熟人,其中幾個就是雲頂天宮那一批。
這是阿甯的隊伍!
“超級吳,有緣千裡來相見。”駕駛位上的高加索人司機用蹩腳的中文給吳邪打招呼。
接着,前面座位轉過來一個精緻的臉,驚訝地看了後面的吳邪一眼。
“吳老闆?你怎麼在這?”
吳邪瞬間坐直身子,看看小哥和他懷裡面色蒼白的小桃子,又看了看後面那個戴着墨鏡的陌生青年。
“你們這幫驢蛋,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除了阿甯,沒有人理他。
“這該我問你才對吧,你怎麼會在地下室裡面?”
吳邪下意識按住了剛剛在地下室房間裡找到的筆記本,沒有将筆記本的存在說出來,而是問道。
“所以你在杭州是故意試探我的,你拿來的錄像帶裡也有夾層?”
阿甯輕輕一笑,沒有回答。
依維柯一路飛奔,直接駛出了格爾木的市區,一下子就沖進了戈壁。
車窗外一片黑暗,黑影一叢叢掠過,最終全部消失,換成了更為深邃的藍黑。
昏沉之中,紀初桃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不斷低語。
“一号的肌肉松弛針藥力以及要過了,準備再次注射。”
“組長,會不會注射得太多了,今天一号已經是第三針了。”
“上頭說了一号的體制特殊,肌肉松弛針在他身上起不來多大作用。”
“是,組長。”
“組長,一号血液樣本提取完畢,已經做好傷口包紮處理。”
“馬上送去實驗室,不要讓樣本失去活性,還有,确保一号不會失血過多。”
是誰?到底是誰?
似是被魇在了夢境當中,紀初桃眼前一片黑暗,隻有耳邊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各種“抽血”“實驗”。
無法言說的恐懼霎時間席卷而來。
小哥原本攬着初桃,閉着眼睛聽吳邪和阿甯長談,但沒多久,他就感受到懷裡的初桃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睜眼,發現初桃的小臉已經慘白如紙,整個人出了一層薄汗。
碎發濕漉漉地貼在鬓角處,嬌豔的臉蛋如同花敗一樣失了顔色,小手冰涼,毫無溫度。
紅唇顫動,無意識地呢喃出幾個字。
“張起靈,不要——”
小哥快速坐直,大手托着少女的下巴,幽深漆黑的眼睛漫上一層擔憂,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
“初桃,醒醒。”
感受到臉上傳來微弱的力道,紀初桃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往日那雙總是含着春水般妩媚明亮的桃花眼,此時卻像破碎了一般毫無焦距,眼底彌漫着濃烈的絕望和無措。
那樣強烈的情緒,讓小哥瞳孔頓時一縮。
一股難以抵禦的痛苦,湧上了他的心頭。
“初桃,初桃,醒醒。”
兩人的異常很快就吸引了車裡人的注意。
阿甯皺着眉,率先開口。
“小哥,桃子她怎麼了?”
幾乎是同時,吳邪也異口同聲地問道。
“小哥,小桃子怎麼回事?”
小哥搖了搖頭,這也是初桃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後頭的黑眼鏡伸長脖子看了一眼,輕聲道。
“她這看着是想起了什麼東西,被記憶魇住了,最好直接敲醒,你下不去手,要不我來?”
小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最後還是将初桃的黑發撩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小心些。”
黑眼鏡咧嘴一笑,手指按在紀初桃的後頸處,輕輕一捏。
少女頓時身體一軟,眼睛緊閉,毫無知覺地倒在了小哥懷裡。
“還是讓小姑娘休息下,到了地方再把她叫醒。”
直到晨曦陽光灑下,依維柯才慢慢地停了下來,車門被猛地打開,一股戈壁灘上寒冷的風直接刮了進來。
這樣的低溫讓紀初桃打了個哆嗦,悠悠轉醒。
後頸有些異樣的痛,她伸手摸了摸,睜開眼就看到張起靈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怎麼啦?這樣看着我?”
少女揚起一抹笑容,如同百花齊放,絲毫不見幾個小時前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
她什麼都不記得。
張起靈暗中捏緊了手指,沒有說話,隻是提着初桃的腰肢,把她拎下了車。
車外非常熱鬧,十幾輛LandRover一字排開停在戈壁上,大量的物資堆積在地上。
篝火一個接着一個,滿眼都是穿着風衣的人,還有很多人躺在睡袋裡,一邊立着巨大的衛星天線和照明汽燈。
不仔細看,旁人還會以為這是一個自駕遊的車友集散地。
但這裡所有的車都是統一的塗裝,車門上都有一個旋轉柔化的鹿角珊瑚标志,一看就知道是一家産業。
那鹿角珊瑚标志和裘德考的名片如出一轍。
紀初桃心下了然,恐怕這些人都是裘德考為了探索西王母宮而派過來的人手。
裘德考是阿甯的老闆,是國民黨時期跟随當時的東進潮流來中國的美國人之一,叫做考克斯·亨德烈。
曾經是個傳教士,也是那打撈公司的創始人。
之前從海南回到杭州時,紀初桃就找人深度調查過裘德考和那個打撈公司。
中國戰亂時,文物比糧食還賤,這個美國人就專門在國内倒賣文物,暗地裡做文物走私活動。
1949年長沙解放,國民黨全面潰敗,之後1952年,教會開始退出中國。
裘德考那時也收到了教會的電報,讓他在安全的時候返回美國。
臨走之前,這個美國的文物販子坑了一筆中國的土夫子。
他和他的同當開始大肆收購明器,用中國人信賴老關系的心理,以極其廉價的定金券卷走了大量的文物。
這些土夫子中有些勢力不小,為了不留禍患,裘德考在離開的船上拍了一封電報給當時的警備處。
将十幾個包括吳邪爺爺吳老狗在内的土夫子的行迹全部漏給了當時的長沙解放軍臨時駐軍。
後來這個牽扯巨大的案子被稱為“戰國帛書案”,因為裘德考拿走了一個稀世珍寶——戰國帛書。
而當時被舉報的土夫子們,槍斃的槍斃,坐牢的坐牢,國内的文物走私也幾乎絕迹。
紀初桃研究時曾經發現,在1952年到1960年間,國内的土夫子幾乎遭受了千年以來的重創,而其中長沙的土夫子尤其被針對。
當時長沙駐軍有一個姓張的長官,幾乎槍斃了一大半的土夫子,很多都是道上有名的人。
其中有九家人員傷亡最重,這九家之中就有吳邪的老家——吳家。
不過這事情牽扯衆多,紀初桃還沒有研究明白,隻是将所有的線索都銘記于心。
而這次她和張起靈就是被裘德考聘請來當阿甯的合作夥伴,一起在塔木陀尋找西王母宮。
整個營地很大,地上橫七豎八地擺着很多睡袋,兩人本來想穿過睡袋去車隊後面的帳篷區,卻被吳邪一把攔住。
“小桃子,小哥,你們為什麼和阿甯在一起啊?而且你們什麼時候從青銅門出來的?還有小桃子你什麼時候也弄了一把古刀啊?”
紀初桃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吳邪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隻是輕聲解釋了最後一句。
“撿的。”
她身後是背了一把短刀,比張起靈的黑金古刀隻短了兩寸。
刀鋒銳利,閃着寒光,陽光晃過刀刃會刺的人眼發痛。
青黑色的刀身一眼便能認出,這是一柄青銅材質的古刀,不知道多少年了,仍像嶄新的一樣。
這是紀初桃在青銅門裡撿到的青銅古刀,削鐵如泥,幫助了她不少。
“撿的?你這是什麼詭異的運氣,這把刀少說也得幾個億吧,你就這麼撿到的?”
吳邪忍不住心酸,但轉眼間他就想起來自己想問的東西,趕忙道。
“别想轉移話題,你們倆到底什麼時候出來的,這裡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會和阿甯在一起?”
沒等紀初桃回答,身後忽然傳來阿甯的聲音。
“怎麼?你三叔請得起,我們就請不起了?小哥和桃子可是我們明碼标價請來的,現在,他們和車上的黑眼鏡、黑爺,都是我們的顧問。”
“顧問?小哥和小桃子什麼時候成你的顧問了?”
吳邪非常不舒服,這兩個人都是他的朋友,又不是阿甯的。
趁他們倆吵嘴的時候,張起靈直接拉着看熱鬧的紀初桃走向了營地的帳篷區。
其中有一個最大的圓頂帳篷足有四五米的直徑,應該是當地人搭的,上面有藏文的标識,似乎是住的收費标準。
兩人直接走了進去。
裡面很暖和,邊上燃着帶小煙囪的炭爐,地面有很厚的五顔六色的牛毛毯子,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老式藏式木制家具,以及一些打包好沒拆分的無紡布包。
帳篷裡沒有人,兩人進來後便着了一塊地毯坐下。
沒多久,外面進來了一個藏人,年紀不大,不過看上去應該是帳篷的主人,進來後便拿着茶壺給紀初桃和張起靈倒上了兩杯酥油茶。
車裡的人沒有全來,阿甯也帶着吳邪進來了帳篷。
等人陸續坐定,阿甯就把剛才黑眼鏡從療養院拿回來的東西放到面前的矮腳桌上。
那是一隻紅木的扁平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隻破損的青花瓷盤,瓷盤的左邊,少了巴掌大的一塊。
突然帳篷外面又進來了兩個人。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藏族老太婆和一個藏族的中年婦女,老太太和陳皮阿四一樣幹瘦幹瘦的,大概也有七十多歲了,不過相當精神,眼神也十分犀利。
那中年婦女倒是普通的藏族人樣貌,臉色有些黑,還有兩片高原紅。
但當紀初桃擡頭看向那位婦女的臉時,眸光卻突然一凝。
原來竟是熟人。
而那位中年婦女進了帳篷以後,也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尤其是目光落在張起靈那邊時,看到了他和紀初桃兩人親密的姿态,眸底掠過一絲震驚。
兩個女人的目光凝聚在一起,又轉瞬分開。
紀初桃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瞬,輕輕扯了扯張起靈的手。
後者頓時睜開眼睛,疑惑地看向她。
發現少女嬌豔如花的小臉并沒有表情時,張起靈轉過頭去,不知看到了什麼,動作微不可查的一頓。
“嘛奶,您看看,您當年看到的是不是這個東西?”
阿甯恭敬地拿起那隻瓷盤遞給老太婆。
說完後,馬上有人将她的話翻譯成藏語,翻譯的人是個小夥子,據說是老太婆的孫子,名叫紮西。
老太婆看了幾眼盤子,就不住地開始點頭,并用藏語不停地說些什麼。
紮西的漢語也一般,帶着濃重的藏味,隻能磕磕絆絆地聽,大緻能明白老太婆話裡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