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之後,蘭鶴詩便問遊溪眠:“孤今日去見了蘭松野,他說那五千将士,卻乃梅擎霜設計所殺,但他隻知道大概,并不清楚其中因由,依先生所見,此事能有幾分真,幾分假?”
遊溪眠道:“太子殿下,依溪眠看來,此事可信。因為那日江顔二人醉酒後,我曾拿刀試探,若非真的醉到不省人事,定會下意識閃躲,可直到刀鋒落到他二人頸邊,都不見他們有絲毫反應 ,可見那晚的酩酊之貌不是裝的。”
蘭鶴詩卻不解:“可就算此事是真的,梅擎霜戕害國中将士,目的為何?”
遊溪眠想了想:“那睿王耍弄這些陰謀詭計,左不過是為了争權奪勢、栽贓嫁禍罷了。”
此事甚是隐秘,當日蘭鶴詩讓手下的探子去查晟京朝堂的消息,傳回來的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譬如蘭松野觐見晟帝的情形,又或者是晟京内幾個皇子被貶、被斬首的消息,至于這五千将士的事,他的人沒有聽到絲毫風聲。
當日晟國派兵前來,那五千将士沒有與昭國大軍彙合,蘭鶴詩就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畢竟借兵一事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因此也沒有差人細細調查過,因此現在得知此事,竟不知該不該信,可不可信。
遊溪眠見他還有顧慮,便獻計道:“太子,大皇子既然已經證明此事為真了,想來便有六七分可信。若太子仍是不放心,我們不如将計就計,試那梅擎霜一試,若真能證明是他設計殺害了自己國中将士,有此把柄在握,殿下便可放心的與他聯手了。”
蘭鶴詩面帶疑色:“如何将計就計?”
遊溪眠壓低了聲音跟蘭鶴詩說了幾句什麼,蘭鶴詩聽罷,眼中閃過一絲奸猾的喜色:“先生說的有理,既如此,明日孤便設宴,請那睿王前來相赴。”
翌日,東宮又派人到四方館送帖子,前來送貼的人說太子殿下今晚親自在水接天設宴,邀睿王前去小叙。
梅擎霜接過帖子看了看,然後就對送貼的人點了點頭:“有勞貴價了,煩請代為轉告,就說本王一定赴宴。”
對方應了聲“好”,緊接着就轉身離開了。
曲皓星将人送出去,顔松落在屋裡問道:“殿下,這次您真的要去啊?”
“去,”梅擎霜随手将帖子扔在桌上:“蘭鶴詩自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能以此掣肘于我,便會放心的同我合作了。”
晚膳十分,梅擎霜帶着江吟時和顔松落,如約到了蘭鶴詩設宴的地方。
遊溪眠早就等候在此,見梅擎霜來了,便面帶笑顔的迎上前去:“睿王殿下來了,快請進,請進。”
梅擎霜掃了一眼屋内,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遊溪眠知道他是在尋蘭鶴詩,便道:“睿王殿下稍後,太子馬上就到。”
不擺架子就不是蘭鶴詩的作風了,梅擎霜淡淡的“嗯”了一聲,懶得跟這種裝腔作勢的人計較。
一屋子的人等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蘭鶴詩才姗姗來遲,他裝模作樣的賠罪道:“睿王殿下,實在是對不住,恰逢幾個臣子前往東宮,與孤商談些事宜,事關朝政,孤不能推托,因此才來的晚了些,睿王不介意吧。”
梅擎霜疏離的笑了笑:“無妨,貴人事忙,豈是本王這等客居的閑人能比的了的。”
蘭鶴詩大笑了幾聲,遂坐下來。遊溪眠這才吩咐小厮上菜。
水接天這酒樓,名字起的雅緻,菜色也是十分不凡,蘭鶴詩做東,既然他不主動開口,梅擎霜就更不着急了。
他優哉遊哉的品着面前的吃食,看起來興緻頗佳的樣子。
蘭鶴詩見他吃的認真,便問道:“不知我昭國菜品的味道,與貴國比起來,孰高孰低啊?”
梅擎霜實話實說:“不瞞太子殿下,昭京吃食固然可口,但本王身為晟國人,即便日日吃着貴國的八珍玉食,心中卻仍惦記着故土的一碗糙米飯。”
蘭鶴詩歎道:“說得好啊,睿王殿下的楚囊之情實在讓人動容,隻不過……”他說到一半換了個語氣,似是好奇一樣:“孤有卻有一點不解,睿王既這般愛國如家,當初為何會與北狄人聯手,戕害自己國中将士呢?”
梅擎霜聽了這話面色登時緊張起來:“太子殿下什麼意思?本王聽不懂。”
蘭鶴詩一隻手撐着額,一隻手在杯沿上輕輕滑動,看起來十分閑适:“睿王不必遮掩,此處是昭京,不是晟京,這屋裡就咱們幾個,這些話,傳不到晟帝的耳朵裡。”
梅擎霜面色冷峻,他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暴露了他此時壓制的怒意:“太子殿下說笑了,本王行事一向坦蕩,從沒有什麼事是瞞着我父皇的。”
“哦?是麼?”蘭鶴詩端起酒杯,瑩白色的杯壁在燭光下透着一層融融的淡光,杯中酒清澈而濃醇,一口下去,從喉舌到肺腑,都被這辛辣的味道燒的微微灼熱,他看着杯壁内那層水膜,意味深長道:“酒是好東西啊,不知那晚,睿王身邊的這兩名侍衛,喝的可盡興?”
梅擎霜霎時面帶厲色的望向他二人,江吟時和顔松落慌了神色,齊齊跪下身來,江吟時惶駭道:“殿下……殿下恕罪,我二人那日隻是小酌了幾口,誰知這酒太烈……我與松落不勝酒力,這才醉倒。”
蘭鶴詩輕笑了兩聲:“是啊,他兩人确是醉了,醉後無意間吐露出了一些事情,孤聽了可真是倍感震撼啊。”
梅擎霜面色愠怒,他看着蘭鶴詩,緊抿着唇,沒說話。
蘭鶴詩自以為占了上風,開口便有種洋洋自得之感:“睿王不必這般緊張,你與北狄聯手,戕害自己國中五千将士借此奪權的事,孤不會聲張出去,畢竟這是你晟國的國事,與我昭國無關,孤也懶得摻和。”
“不過……”他話鋒一轉,擡頭看向梅擎霜,語氣暗含威脅:“睿王殿下若想與孤聯手,孤便勸你一句,在昭京,收起你那些玩弄朝局的手段,隻要你安安分分的,别在暗中耍什麼小心思,孤便願意與你合作,助你、也是為孤,除掉蘭松野以及南氏兄妹。”
梅擎霜下颌緊繃,似是極為隐忍:“太子殿下在拿此事威脅本王?”
蘭鶴詩挑了挑眉,沒有否認:“畢竟睿王殿下手段高明,孤若不抓住你的把柄,怎會放心與你合作?”
梅擎霜冷笑了一聲,如同回擊似的:“閣下身為太子,卻與本王一個晟國人暗中合謀,欲意鏟除大皇子及朝中大将,甚至連皇後也不放過,難道太子就不怕有朝一日,此事暴露麼?”
蘭鶴詩無所謂的笑了笑:“那又怎樣?到那時候,蘭松野已經死了!就算他們想治孤的罪,也不能拿孤怎麼樣!因為孤是太子!是父皇唯一的血脈,除了孤之外,沒有人能繼承大統!父皇是絕對不會把皇位讓給一個外姓之子的!但睿王可就不一樣了……”
他目光挑釁,似是認定梅擎霜奈何不了自己一樣:“孤可聽說,睿王還有一個皇兄,尚存人世啊,叫什麼來着……”蘭鶴詩裝模作樣的思索了一會兒,悠悠道:“噢,梅隐霜——是吧?你若說是閣下通敵殘害士兵的消息傳回晟京,那你與這位廢康王的罪名,誰更重一些?晟帝會不會舍棄你,重新重用他啊?若真到那個時候,閣下費盡心機謀劃的這一切,不就成了鏡花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