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君俯首看着池鸢,燈火下,眼中蓄藏的柔色卻被幽暗的夜色替代,他輕聲反問:“手為何會疼?”
池鸢唇角一牽,在他脈脈注視下站起身,“你碰了我的劍,它不會傷到你?”
流光君眉峰凝起,“哦,這東西竟會主動傷人?”
池鸢聽了心下一驚,靈兮劍除了師父和她以外,任何人碰到都會被靈兮劍護體靈氣傷到,流光君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便是身有不同于常人的運勢氣場,那也不該躲得過劍氣侵蝕啊,真是怪了,這流光君身上莫非是有什麼可以庇護他的法寶?
見池鸢不回話,流光君神情微微不悅:“你在想什麼?”
池鸢立即回神,揮開他伸來的手,“沒什麼,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流光君眸光瞬間冷了幾分,他盯着池鸢,語氣半含怒意:“池鸢,你既看了,那便要負責!”
池鸢不知他說的是什麼,納悶問道:“負什麼責?”
流光君看着池鸢半晌不言,池鸢見他不說話也倔強與他對視,兩人僵持一會,看着她被燭火映紅的臉頰,流光君終于壓下心裡的怨怒,放柔了聲音:“你都将我看光了,還不想負責嗎?”
流光君說着,再次探手取了她耳畔的一縷青絲,拈在手心細細碾磨,“還是說……你怕了我,欲對我始亂終棄?”
池鸢被他勾魂的眼眸盯得動也不敢動,“我,我何時對你始亂終棄了?”
流光君幽怨的瞪了她一眼,放下那縷青絲,轉身拂袖,“都要走了,還說不是始亂終棄,天色這麼晚,你趕回去作甚,不如留在山莊做客幾日。”
望着流光君側對的倨傲眉眼,池鸢心緒翻湧,最後一絲理智還是被他撩撥得失了方向,“好,今夜我便住下了,至于明日,那且看我的心情。”
流光君終于露出微笑,他輕輕擡袖,長廊一側就走出十幾個婢女,躬身向兩人行禮,“入夜風涼,去溫泉裡泡會吧,我在之前的書房等你。”
池鸢一想到那溫泉臉就開始發燙,“有木桶嗎?我不習慣在露天的地方沐浴。”
“沒有。”
“怎麼會沒有,你這麼大的山莊難道一個洗澡的木桶都沒有?”
流光君聞言突然俯首靠近她,低沉的聲線輕佻又撩人,“那都是下人用的,怎麼,莫不是一個人沐浴寂寞了,想與我再次共浴?”
池鸢耳梢頓紅,慌亂推開他,“誰,誰想與你共浴了!走開,别擋道!”流光君望着池鸢飛奔的背影,笑容漸收,他負手走下石階,身側赫然落下一個黑影。
幽夜寂靜無聲,偌大的房間隻有書桌一側點了一盞燈,有那株紅珊瑚樹在,屋内基本無需掌燈,柔柔清光透過梁柱垂下的金絲軟紗,将光線折射到書房各個角落,神秘中又徒添一絲暧昧色彩。
流光君靜坐在書桌前,他輕輕落筆,素白的畫紙漸漸浮現一人身姿,忽地,他筆鋒一頓,微微側目去瞧簾外站着的人,池鸢見他發現自己,挑簾而入,自然而然的坐到他正對面。
“看我作什麼,繼續畫呀?”池鸢被流光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扭過身子,一邊瞧紅珊瑚樹,一邊揮動小手給自己臉頰驅熱。
流光君唇角牽起一抹笑:“這個時節,泉水溫度正适宜,可你為何熱得臉都紅了,難道……”
池鸢連忙打斷他的話:“打住,别胡說八道,我真是被泉水熱的,因為修習溯月功,我的體溫常年比普通人低許多,你覺得舒服的溫度,落到我這裡當然覺得熱了。”
流光君低笑出聲,看了池鸢一會繼續提筆作畫,池鸢見他不言也默默看着,待紙上場景初現,池鸢才看出,他這是在畫剛才沐浴之事呢。
“你……”池鸢微微氣惱,但話脫出口又怕被他捉弄,索性什麼都不說,悶聲盯着他瞧。
被池鸢看着,流光君落筆之時反而更順暢了,他時而擡眸注視池鸢,時而俯首對着畫紙深思,簡單幾筆勾勒,竟将池鸢嬌羞窘态全都畫了出來,池鸢被戲弄多了也沒那麼在意,她俯靠桌沿,撐手托起下巴,細細端量流光君的眉眼。
“郗子恒,你是何時對我變心的,我記得你之前,對我很是讨厭呢,動不動使臉色與我看,既是這般讨厭我,為何還能喜歡上我?”
流光君蓦然停筆,擡首朝池鸢看來,“變心?你倒是會用詞……那你猜猜我是何時對你動心的?”
池鸢輕輕擡手,用掌心托着半邊臉頰上下晃動,“這我哪能知曉,我又不是你,哪能明白你的心思,你這個人,心思最難猜了,我才不猜呢!”
流光君放下筆,起身離座向對側的池鸢而去,池鸢見他過來,莫名有些緊張,“你說話就說話,走過來是什麼意思?”
流光君站定在池鸢身側,修長高大的身量正好擋住那株紅珊瑚樹,背光的他看不清臉上表情,讓人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我現在才明白,最開始的讨厭其實是在意,等明白了,才知是喜歡……”流光君一邊說一邊俯首,帶着暗香的袖子從池鸢耳畔劃過,他輕輕牽起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使力讓她站起,“池鸢,你說你讨厭我,那是不是說明你對我,其實也有幾分喜歡之意呢?”
“才沒有,我才不喜歡你呢!”池鸢掙紮着抽回手,流光君也沒使力,任她掙脫開,唇角上揚的弧度依然不變,“哼,不願承認?好,總有一天你會自己承認的,此事不急,我可以等……但在那之前,你若是喜歡上别人,可别怪我對你狠心了。”
“放心好了,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人,包括你!”池鸢氣憤地瞪了他一眼,跑到紅珊瑚樹後躲着。
望着池鸢透着傻氣的舉止,流光君忍笑一陣,也沒管她,坐回桌前繼續畫畫,池鸢見他不追過來,無趣的打量着紅珊瑚樹裡的夜明珠,看了一會,也不知怎麼的,她突然生出一陣困意,“郗子恒,我困了想睡覺,房間在哪,快帶路!”
流光君再次停筆,瞧來的眼神中透出半分詫異,他知道池鸢體質與常人不同,也知她不常睡覺,如此異常卻是為何?深思中,他的視線蓦然落在紅珊瑚樹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突然覺得那株樹散出的紅光比之前更亮了,本來珊瑚不會發光,發光的是樹中的夜明珠,即便透出的光微微泛紅,也不至于陡然增亮的光芒變得鮮紅如血。
“池鸢,你過來。”流光君還不确定自己的猜想,隻能試一試。
“啊,怎麼了?”池鸢很聽話,乖乖走過去,每走一步,眼皮子都在打架。流光君默默看在眼裡,目光也同時觀察着身後那株樹,正如他猜想的一樣,池鸢離開後,那株樹的紅光就淡了下去。
流光君突然生出一股奇異的猜想,隐隐覺得這株珊瑚樹和薄薰一樣是修煉成精的小妖怪,當池鸢靠近時,它便偷偷吸食池鸢身上的靈氣,這才使得池鸢犯困。
“郗子恒,你喚我過來作什麼?”陡然擡高的聲音打斷了流光君的思緒,他擡首看她,果然,此時的池鸢雙眸熠熠,哪像犯困模樣。
“沒什麼,既是困了,走,我帶你去别的屋子安寝。”流光君起身牽着池鸢的手離開,但他心中卻默默揣度不斷,那株珊瑚樹是象樞從百越帶回來的,因沒見過這麼大的就留下來觀賞,竟不想是個成精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