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蔔曦

隻見男人擡手示意了一下，門外又進來幾個人，擡着兩個箱子放在了地上。

“底下人不懂規矩，驚擾了各位，還請将人交給我們，青雲寨定會嚴懲不貸。”男人的視線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趙瑾棠身上，聲音依舊嘶啞，想來應當是臉上的那條疤痕将嗓子也傷了。

趙瑾棠捏緊身前的雙手，徐徐吐出口氣，她偏頭吩咐阿竹：“将人交給他們。”

“是，二娘子。”阿竹得了令，讓身邊的幾個護衛過去松了綁。

被抓的那幫人連滾帶爬地跑到了男人身後，還沒松口氣，又被身邊人按住了，二話不說就拖了出去。

“大當家的饒命啊！”

“饒命，啊，大當家！”

“……”

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在門外響起，直至消失。

男人朝着趙瑾棠微微颔首，他轉身還未踏出客棧門，卻又被喊住了。

“且慢！”

趙瑾棠出聲，克制住自己想要往前的沖動，她站在原地，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在男人回頭時，她說：“不知大當家的有沒有興趣與我做個生意？”

“生意？”男人笑了，臉上的傷疤更顯可怖，他拍拍自己身側的彎刀，隻道，“娘子要與我談生意，你可知盜匪做的都是殺人越貨的買賣？”

趙瑾棠絲毫不懼，對上他的目光，語氣平和，“可你們不是一般的盜匪，況且，大當家的與我還未有細說，你又怎知道我說的生意不會包括殺人呢？”

此刻，已至卯時三刻，天邊泛了魚肚白，一抹晨霞浮在山巒上方，再有一會兒天該亮了。

客棧掌櫃的與店内的其他人躲在樓上，心裡發怵，祈禱着底下這幫盜匪能盡快離開。

沒曾想，那兇神惡煞的男人竟然跟着昨日來住店的娘子上了樓，身後的護衛誰也不讓誰地在樓梯上擠着，個個都是橫眉豎眼，吓得他們硬是不敢出聲，又默默縮回了屋内。

翠微有些擔心，想要跟着一起進去，被趙瑾棠溫聲勸住了：“不用擔心，你與阿竹在門外守着，不過就是談個買賣，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屋内，方才點燃的燭火已經燃了大半，光線有些暗，隻略略能看得清對面人的模樣。

男人将刀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不知娘子要與我做什麼生意？”

趙瑾棠如今已經不會再輕易失了儀态，她坐下來，将目光掃向男人辮子的發帶上，幾乎沒有給男人任何緩沖的機會。

“為何不換一條新發帶，這顔色都變了，蔔曦。”

男人神色微變，隻稍稍擡眸看了眼趙瑾棠，複又垂下眼去，“娘子口中的蔔曦我可不認得？至于換不換發帶，與你何幹？”

趙瑾棠眉眼柔和，嗓音沉靜，慢慢道:“蔔曦，朔羌人士，年十九，擅用環首刀與毒，乃大邺前北境大将軍趙瑾棠副将之一，我說得可對？”

男人沉下臉去，瞬間抄起手邊的環首刀，“唰”的一下指了出去，對準趙瑾棠的脖子：“你是什麼人？想找死嗎?”

趙瑾棠擡手将橫在脖頸處的刀尖輕輕撥開，不等蔔曦反應，她将手腕一轉，動作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轉瞬之間，那把環首刀就到了她手裡。

她垂眸仔細看了眼，搖搖頭，“這刀不如我送你的那把。”

蔔曦從趙瑾棠出手的那一刻就怔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趙瑾棠的動作，不發一言，直到聽見對方說出的那句“不如我送你的那把”，他才回過神來，防備地盯着趙瑾棠，聲音幾乎像是從嗓子裡面擠出來的一般，“你到底是誰，為何會……會那些招數，方才那話是誰……教你說的！”

“沒有人教我說，”趙瑾棠看着蔔曦，一字一句的開了口，“蔔曦，我能将你認出來，你覺得我會是誰？”

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窗外，天已經亮了，光線從外頭落進來，照亮了趙瑾棠的大半張臉。

蔔曦的心底冒出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的想法。

可他，還是啞着聲音，不自覺的心中的那個稱呼叫了出來:“大将……大将軍。”

話音落下，蔔曦便瞧見了對面的趙瑾棠嘴角露出了笑意。

似乎與自己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鎮北大将軍重合在一起。

他不敢相信，下意識地扭開了頭。

趙瑾棠問他:“蔔曦，為何不敢看我？”

良久的沉默後，蔔曦開了口:“你不是她，不是。”

“我是。”趙瑾棠歎了口氣，她知道這事兒不會那麼容易被蔔曦接受，他一直很固執。

“我是趙瑾棠，看着我，蔔曦，”盡管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大将軍，但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蔔曦還是擡眼看了過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這件事，但，我就是趙瑾棠。那個與你們一起征戰沙場多年的趙瑾棠。”

蔔曦久久未曾開口，隻有放在膝蓋上緊緊捏在一起，骨節都已經泛白的拳頭在默默訴說着他内心的暴躁。

全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他這個膽小鬼還在苟延殘喘的活着，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蔔曦整個人的身體緊繃着，額頭上青筋暴起，胸口跟着呼吸聲劇烈起伏，忽然間，他重新抓起環首刀，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卻不小心帶倒了凳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