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許清晨最近有些惆怅。
主要原因歸咎于某妹妹因為義賣活動焦慮，不分時間場合随地大小哥，而且大有越喊越順嘴的趨勢。
餘小島：“許清晨，義賣那天替我站一小時櫃台，我想逛逛。”
許清晨：“我也想逛。”
餘小島：“哥——”
許清晨：“十分鐘。”
餘小島：“許清晨，義賣那天貨太多了，你自行車幫我拉點。”
許清晨：“我自行車精貴。”
餘小島：“哥——”
許清晨：“下不為例。”
......
許清晨擔心長此以往，他會模糊自己的定位，可與此同時，他又格外迷戀耳語帶來的那種私密感。
沒錯，耳語。
義賣前一天午休時刻，倒春寒天氣比冬天更讓人瑟瑟發抖，為了防凍保溫，七班門窗緊鎖，溫度是保住了，可同時空氣變得渾濁沉悶，讓人昏昏欲睡。
小島物理試卷寫到一半，實在撐不住，趴倒眯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肩膀好像落了件溫暖得緊的東西。
她一擡眼，就瞧見許清晨坐在崔志平的位子上，松懶地靠着牆，支着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你怎麼在這兒？”小島坐起身，許清晨的外套從肩膀滑落下來，小島順手撿起遞給旁邊的人，原來不是做夢。
“這不有事找你商量嘛。”許清晨拉長語調，微微一擡下巴，手指一勾。
小島覺得許清晨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死活不肯湊近。
許清晨環顧四周一圈，無奈吐出一口氣，“你想大家都聽見？”
小島不情願地挪了挪屁股，還警覺地提起筆，裝模作樣寫試卷打掩護。
許清晨撩起眼皮，瞧了一眼兩人之間跑馬拉松的距離，收起長腿，椅子往中間一拉，把自己送到了小島耳旁。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極了，驟然縮短的可視距離讓許清晨清楚地看見了他在餘小島眼裡的倒影，少女羽睫輕顫，突然屏住呼吸，微微往後一縮。
她臉紅了。
小島有點心慌，倉皇逃跑的視線邊角裡許清晨嘴角竟然彎了一下。
這大傻狗怎麼突然湊過來？眼睛睜這麼大做什麼，好撒芝士？
許清晨戰略性後退地調整了下身體，擺成小島趴桌同款姿勢，下巴窩在肘彎裡，壓低嗓音說道，“你幹媽說......”
說什麼？
小島凝神去聽，怎麼回事，蚊子叫呢你！
小島不得已又往中間靠了一靠。
許清晨：“你幹媽說，義賣那天她負責幫你把菠蘿包送到學校，你隻管擺盤叫賣就行。”
餘小島：“學校不是不讓家長進嗎？”
許清晨：“她開車送到門口，剩下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不是還有我嗎？”
餘小島歪過頭：“你這麼好心給我打下手？”
“也就你，”許清晨瞥她一眼，報複性地搓了搓她腦袋，“天天欺負我。”
餘小島：“你不是我哥嘛。”
許清晨：“......”
他們說話的姿勢本來光明正大，可如果換個角度觀察——比如說從後門偷窺，那出片效果大概可比情人私語，還是咬耳朵那種。
“我說你們倆......注意點影響。”
崔志平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身後，目光複雜地咳了一聲。
“我影響誰了？”許清晨不服氣地擡起頭，一眼就發現桌上多出的白皮筆記本，他拿起來翻了兩下，問崔志平，“方南山給的？”
陡然聽見這三個字，小島心下一慌，警覺地朝後門窗戶瞧去，隻不過那兒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
小島強壓住驟然急促的呼吸，奇怪，我在害怕什麼？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換個姿勢用手撐住額頭，呀，怎麼全是汗？
“剛才後門口他讓我轉交你的，數學筆記？”崔志平問。
許清晨點頭，他放下白皮筆記本，好奇地盯住另一本牛皮紙封頁筆記本，“這什麼？”
兩隻手指才捏起封皮一角，他就發出一聲長嚎，“不還沒墾荒到物理嗎？要不要這麼拼！”
“方南山都沒喊，你喊什麼？！”崔志平打開筆記本仔細翻看了幾頁，他不得不感慨，即使轉去文科，單憑自學，方南山也成功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重點，他摘出的例題道道是典型，如果許清晨能把這些題目搞明白，那考試成績不說拔尖，過均分肯定沒問題。被方南山的良苦用心所感動，崔志平也開始了老媽子的苦口婆心，“許清晨，方南山每晚複習文科已經很累了，熄燈後還專門抽時間給你整物理題，拜托你也用點心，好歹對得起你兄弟的付出。”
“我用心了啊。”許清晨很心塞，用心了就能弄懂嗎？或許是我笨呢，或許是我天性和物理犯沖呢？或許......“唉，你怎麼知道他是半夜挑燈給我整理物理筆記？你又沒看見，少給他加苦情戲，增加我心理負擔。”
崔志平目光不離筆記本，一邊翻閱，嘴上淡淡地答，“體育課收籃球進器材室時聽見他們班幾個男生嚼舌根，一個說方南山不過如此，高分靠的是大半夜死刷題，另一個說你懂什麼，人家刷的是物理。那人就笑，說他有病吧？文科生學物理，學得會嗎？另一個答學不學得會他不知道，但他肯定，再學下去方南山會瞎。”
許清晨不說話了，薄薄的筆記本突然間變得好沉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滿腦子都是昏黃燈光下方南山為他埋頭苦學的可憐身影。
“要不，先借我看看吧？”小島突然站起從崔志平手中抽走了筆記本。
崔志平臉色變得奇怪，他掃了一眼餘小島桌面平鋪的物理試卷，沒再說什麼。
“差點忘了你也是個困難戶！”許清晨突然悶聲笑起來，他拍了小島一把，嚴肅說道，“上點心，聽見沒？别白瞎了你哥的一片苦心。”
小島臉色一沉，某位鸠占鵲巢的同學趕緊一溜煙兒逃走了。
*
直到義賣當天，小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低估了趕大集的影響力。
小島沒趕過大集，從她閱讀過有限的文藝作品中得知，大集有吃有玩是小朋友的人間天堂。
“江中版人間天堂”販賣什麼呢？小島迫切地想知道，可惜，她隻能守在櫃台，眼巴巴地看着一張張興奮雀躍的臉從她眼前流水般嘩嘩跑走。
她很想問問那些從高一年級攤位走來的朋友們，你們手裡的糖葫蘆，火腿腸，酸辣粉從哪兒買的？我們家鋪子還沒開張，你們怎麼就吃起來了？莫非那些小屁孩翹了上午的課來布置攤位？
......又在說什麼？去套圈？套圈攤還在擺貨呢！
别問她怎麼知道，套圈攤兒就在隔壁。
六班的姑娘們正插秧般往空地上擺獎品呢，邊插還邊互相問答，“我的冰箱貼放這裡行嗎？”“會不會一下子就被套掉？”......
熱鬧地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不過奇怪的是，沒看見司琦琦她們三個，方南山也不在。
小島視線從隔壁收回，湊近萬眷八卦道，“他們班這些小玩意看上去挺用心的，不是那種便宜地攤貨。”
“說是他們班五十個人，每人準備一個。”萬眷羨慕地指向其中一個擺件，“你看見那個姆明的鑰匙扣沒，白色挂紅圍巾的，真漂亮。”
小島擡了擡下巴，“幫你拿下。”
“你行嗎？”萬眷不信。
小島得意地一揚眉，開始傳道授業：“這套圈兒和扔飛镖一樣，第一得靠手感，再則你得觀察，像這個姆明，細細長長的，塊頭又小，真正擺地攤兒的才不會傻到把它放第二排呢，我手一勾就勾到了。那種方正有棱角的才有難度，就算圈砸到了，也很容易滑掉，像最後一排那個......”小島眯了眯眼，“方桶裝的水彩筆，方方正正的，放在第一排也沒人能套到。”
萬眷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收回目光，“她們為什麼看我們？”
“因為她們在做苦力，而我們在給她們做技術分析，俗稱哔哔。”小島拉了一把萬眷，示意她閉嘴，快逃。
就在這時，許清晨左手拽一輛拖車，右手捧一隻大紙盒，姿勢誇張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累死了！”人還沒進攤位，老遠聽見他的長嚎，許清晨鎖住車，放下紙盒，一手撐住桌面，一手握拳捶向肩膀，“哎喲累死了，餘小島快過來給我捶捶背！”
餘小島繞到他身後，仔細轉了好幾圈。
許清晨：“找什麼呢？”
餘小島睜大眼睛：“山啊，你背來的大山呢？”
許清晨作勢要拍餘小島腦袋，小島掉頭就逃，巴掌大的攤位兩個活寶居然能追成貓和老鼠。
“幹活了！”崔志平帶着另一輛拖車繞進櫃台。
活寶一号收回爪子，活寶二号一轉頭，方南山剛好探身拐進櫃台，身後拽着最後一輛拖車。
“怎麼是你？”小島低聲驚呼，她都偷偷找好幾圈了，也沒見着人影，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方南山沒說話，嗯了一聲，呼出的滾熱鼻息落在小島冰涼的額間，就......很不真實，像入了夢。
方南山主動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檢查一下，東西全不全？”許清晨拍了一下小島肩膀，催促道。
小島被許清晨一拍，清醒了過來，她看向面前三座小山模樣的推車，頭有點大，“許清晨，你這是偷了我家吧？......奶茶保溫桶！它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許清晨抱起雙手，一副你别找我的模樣，“問你幹媽去。”
小島：“什麼意思？”
許清晨：“簡單來說，就是你幹媽心血來潮，認為菠蘿包和奶茶比較登對，配套賣才不至于噎死，所以自作主張把你爸早上煮的奶茶連鍋端來了。不用謝。”
小島：“......”
為什麼突然給我增加業務量？說好的賣完逃跑逛大集呢！
小島整理了一下崩潰的情緒，“一次性紙杯帶了嗎？”
“在小南山那輛車裡，”許清晨往後一指，“紙杯，杯蓋，吸管，打包袋應有盡有。你别說咱爸還真細心，為了滿足多種口味需求，還配備了糖漿球，黃砂糖，白砂糖和攪拌棒......唉，餘小島，這些烤盤放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