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晨找到海盜帽,雀斑人仔頭,粉紅色身體,海盜斷腿和一把大刀三兩下便拼出一個小人,他輕輕地立在床頭櫃台燈旁,又鼓搗出另一個牛仔小人,“海盜餘小島,牛仔許清晨向你發起決戰。”
不一會兒,海盜餘小島的兄弟都紛紛趕來,牛仔許清晨旁也圍起一衆幫手,單挑結束,進入群毆。
許清晨早已睡意全無,打着打着,突然被一陣撲鼻而來的香味勾住了,肚子默契地“咕咕”叫了起來。
“憑什麼你的幫兇是超人蝙蝠俠,我的兄弟不是野人就是狗?”
小島站在房間門口,一隻手端鍋一隻手揮舞着勺子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鍋裡是什麼?好香。”許清晨探着腦袋往鍋裡瞧。
小島扒開床邊櫃上一疊書,生氣地放下鍋。
“别!”許清晨急忙起身制止,“别放鋼琴上!”
“什麼?”
小島吓得趕緊端起鍋,她匪夷所思地盯向那個被許清晨叫做鋼琴的櫃子,不好,櫃子上厚厚的波西米亞蓋布活生生給燙出了一個圈。
這怎麼會是鋼琴呢?鋼琴前沒有琴凳嗎?鋼琴上會亂放書和水果嗎?
柚子蘋果藍莓猕猴桃,天,這是水果攤!
“我死定了!”許清晨仰天長歎。
“我,我沒燙着鋼琴。”小島小聲嗫嚅。
許清晨指向蓋布上那個圈,“鋼琴沒關系,它比較重要。”
小島不明白。
“那塊布才是我媽真愛。” 許清晨喟然歎道。
“啊……”小島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許清晨挪開書和水果,将蓋布在空中抖了抖,忽然得意地笑起來,“嘿嘿,你看,反過來蓋就看不到了。”
“真的耶,”小島兩眼頓時也放出光彩,所幸這塊蓋布厚實,且正反兩面圖案相同,反過來蓋上果然什麼都看不到。
“耶!”
兩個傻蛋居然開心地一起擊掌。
許清晨拉過一隻椅子滑到書桌前,湊上前問道,“餘小島,鍋裡是什麼?”
“粥啊,冰箱裡有青菜也有肉,我臨時發揮了一下。”
“肚子忽然好餓。”許清晨摸摸肚子,不知為何竟然食欲大增,他端起鍋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哎呦,挺好吃。”
小島卻一直盯着蓋布上那個大圈,喃喃地說,“餓你三天,什麼不好吃!”
許清晨美滋滋地盤起腿抱起鍋,盡管耐着性子吹了好幾口氣,卻還是被熱騰騰的粥燙得嗷嗷叫。
小島不再管他,獨自轉到床的另一邊擺弄起床頭櫃上的小人仔,收音機裡傳來女主播的聲音,“我在直播間望向窗外,窗外烏雲擋住了陽光,你的咖啡還溫熱着嗎?如果現在你身處戶外,是不是能感受到秋天的風正無影無蹤地從四面八方湧來?是的,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這個秋日的周末黃昏,江城會下雨。”
海盜餘小島的粉紅色身體被換成了天行者盧克,海盜帽變成了騎士頭盔,小島半蹲在床頭櫃前玩弄小人仔,目光卻一直在那張波西米亞風格蓋布上遊蕩。
以前她讀書,書上說一個家庭,不管幾口人,隻要互相有愛,便不算殘缺。
餘舟給了她于常人雙倍甚至更多倍的愛,所以她相信,她的家完整無缺。
而那一刻,她意識到,原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這個世界上可以有人代替媽媽洗衣做飯,代替媽媽清潔打掃,代替媽媽唠唠叨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替代媽媽回答,你喜歡波西米亞式的裙子還是蕾絲鑲邊的襯衫?你喜歡硬邦邦的紅木桌椅還是又松又軟的布藝沙發?你喜歡明快的紅黃藍還是黯淡的黑白灰?你喜歡我的鼻尖還是我的笑眼?
缺的那個人,是無可替代的。
“你怎麼了?”許清晨發現餘小島經常出神,往往上一秒還在說笑,下一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我說錯什麼了?”許清晨小心試探。
沒有回應。
“不能吃光嗎?”
許清晨将鍋口翻向餘小島,那口鍋,被舀得幹幹淨淨。
小島終于清醒,她指向收音機,“我,在聽歌。”
“唔,是挺好聽的。”
許清晨身子往後仰倒,跟着節奏輕輕搖擺。
小島低下頭,試圖将橫躺在桌上的迷你人仔一個個全部立起,天行者盧克,胡迪牛仔等很快就被豎起,而另外一些握着斧子或扛着槍的小人仔因為不平衡則要難許多。
鋼琴聲在午後的房間裡傾瀉流淌,漸消沉的陽光如裂帛散落在書桌上,許清晨微眯的雙眼裡,餘小島正在費力地跟小人仔博弈,她眉頭緊蹙,像在打一場仗,對手是她自己。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許清晨走到床頭櫃前半蹲下,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小人仔擺放角度,不一會兒,那些在餘小島手裡頑固如糞坑裡石頭的小人仔竟一隻隻被輕松立起。
“你怎麼做到的?!”小島驚喜地拍手,一轉頭正撞見許清晨仰起的臉。
那麼近的距離,他看向她,眼中沒有一絲防備。
如果往裡走,就能直達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