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晨翻空保溫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餘小島，我還想喝。”

小島壓根沒聽見，她背對着許清晨正興緻勃勃地參觀沿牆一字擺放的三隻玻璃展示櫃，衣櫥大小的櫃子裡陳列着各式各樣的樂高拼搭玩具，有火箭，軍艦，海盜船，宇宙飛船，消防局，警察局，醫院，簡直就是一座密密麻麻的微型城市。

“許清晨，這都是你搭的嗎？”

“咳，咳，餘小島，我還想喝。”許清晨的聲音像在賣慘。

小島懶得理他，她哼了一聲，自顧自專心地欣賞許清晨拼搭的每一個模型，甚至連冰激淩車模型中的一隻草莓冰激淩都不放過。

這讓許清晨很有成就感，他不再打擾小島，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覺精神了幾分。

她也懂那種感覺嗎？将一堆細微淩亂的小方塊按照圖紙準确地拼砌嵌套，少則幾十步，多則上千步，最終呈現在面前的成品猶如鐘表般精密準确，微小卻震撼。

“餘小島，姜茶是你煮的嗎？”

“嗯。”

“怎麼做的？”

“把生姜扔水裡，放火燒。”小島心猿意馬，“許清晨我發現你特别喜歡消防車，這裡有一，二，三，四，五……十一輛消防車！以後龍王廟走水都得給你打求助電話喔。”

許清晨震驚于餘小島觀察的細緻，畢竟除了他本人，沒有誰認真地關心過這些“不合時宜”的玩具。

“警車也不少！你小時候是不是想當消防員或警察？”

“我？”床上的人愣住了，聲音恍恍惚惚，“誰知道呢？”

小時候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許清晨已經記不清了，但如果說起童年回憶，繞不過的一定是樂高。那時候江城并沒有樂高專賣店，他的樂高玩具基本是由爸爸出差或是和媽媽旅行時購得，有些限量版還得爸爸專門托人從國外購入。

許清晨清楚記得每次拿到新樂高玩具拆箱瞬間的激動，一個人拼搭很快樂，和爸爸合作搭建是另一種快樂。拼搭大模型時，爸爸會在一旁幫忙遞零件，他和爸爸之間有一種默契，像主刀醫生和護士，爸爸總能及時而有序地遞上他最需要的那一塊積木。後來，也不知是醫生主刀水平提升過快還是護士心猿意馬，遞過來的積木總是牛頭不對馬嘴，醫生煩了，便開始惱怒護士，最後一次醫生打發走護士時，護士竟流露出一種解脫的放松感。

許清晨曾經很費解。

“你是不是有英雄情結？”小島突然問道，“一般想當消防員或警察的男生喜歡做超級英雄的夢，什麼拯救世界，拯救地球，拯救全宇宙之類的。”

“消防員和警察也算超級英雄？那這個世界豈不滿大街都是超人蝙蝠俠美國隊長？”許清晨不以為然地笑道。

“怎麼不算？”小島語氣竟然十分嚴肅，“你問問那些從火海裡死裡逃生的幸存者，從劫匪槍下躲過一命之劫的人質，從死神手裡奪來一線生機的病人，你問問他們，誰是他們心中的超級英雄？什麼超人蝙蝠俠，那都是美國鬼子畫的大餅。”

“怎麼跟我爸說話一樣。”許清晨撇撇嘴。

“不過像你們這種家庭的孩子，是不是沒有選擇做超級英雄的權利？”小島惋惜道，“畢竟，你們得子承父業。”

“你們這種家庭？”許清晨打斷小島，面色不悅，“哪種家庭？”

小島顫顫微微地答，“宦官之家？”

“那叫官宦之家！”許清晨氣得連翻兩個白眼。

“我口誤，”小島假意打嘴，想趕快跳過這個話題，“呀，哈利波特，原來哈利波特在這裡！我就說嘛，你這種骨灰級别的哈迷，怎麼可能沒有霍格沃茲城堡呢？”

“赫敏，羅恩，瞧這可愛的小雀斑！還有巴克比克！哦，我最愛的斯内普大人你也在！”

小島邊說邊偷偷回瞄，我快編不下去了，這祖宗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神呐，救救我吧，這兒好冷，好尬。

許清晨眯起眼睛盯住消防車，仿若沉陷于某段回憶之中，完全沒理會小島的瞎扯。

“餘小島，”

“嗯？”

“你心中的超級英雄是誰？”

“我爸。”小島毫不遲疑地回答，語氣卻很是不屑，“雖然他很菜，還得靠我罩着。”

許清晨不禁笑出聲，“餘小島，你的臉皮是真厚！幹脆直接說你是神奇女俠，你家的天得靠你撐。”

小島撇撇嘴，兩手一攤，“接受不了内褲外穿。”

許清晨差點笑岔氣，面部笑肌劇烈抽動使得蠟白的臉色煥發出幾許生氣。

還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更順眼。

小島從成排的消防隊員中取出一隻手持滅火器的紅衣人仔，随口玩笑道，“你呢？是他嗎？”

許清晨止住笑，認真地點頭，“你說對了，是消防員。”

“我瞎猜的。”小島驚道。

許清晨淡淡微笑，目光是小島不曾見過的堅定剛毅，“因為我的命是消防員從火海中拼死救出的。”

小島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