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低頭傷心道，“原本準備明天給你帶一杯奶茶呢，算了吧，反正我刻薄。”

高斯驚喜道，“當真？”

小島吐吐舌頭，“你做夢吧！”

“同學吃什麼？”窗口打飯大媽粗暴地打斷了他們對話。

“一份白灼蝦，一份西葫蘆炒蛋，一份米飯，米飯小半勺就夠。”

“卡呢？”大媽又問。

萬眷趕緊遞上，“滴”地一聲，小島傻眼了。

餘額：2.47

萬眷也懵在原地，自言自語地罵道，“又忘了！”

“先去買飯票！”大媽不耐煩地将餐盤擺到一邊，直接問向下一個同學。

小島和萬眷轉頭望向賣飯票的窗口，霎時涼了一截，看來開學第一天許多人飯卡都沒來得及充上，那條隊伍長長的七拐八繞見不到尾，這得排多久才能吃上飯呐。

兩人讪讪地正準備掉頭，高斯突然探出身子将飯卡放在刷卡機上，大方地說，“刷我的，權當感謝你早上的奶茶！”

小島擡眼望向高斯，此刻這尊胖乎乎的身體竟然有些偉岸，她拍拍高斯厚實的肩膀，“夠意思，明天還有！”

小島端着餐盤跟着萬眷一直穿過整個食堂，來到一個偏僻角落。

萬眷瞄了一眼小島的餐盤，問道，“你吃那麼少？”

小島邊剝蝦邊解釋，“我挑嘴，所以隻選了想吃的菜；我不喜歡浪費，所以吃多少盛多少。”

萬眷贊賞道，“這樣很好，以後你坐我身邊，以你為标杆，不到半年我一定能成功減肥。”

小島瞥瞥她那張滿滿當當結結實實的餐盤，啞然失笑，她搖頭勸道，“你确定嗎？若是碰上我喜歡的菜，三碗米飯都不夠。減後反彈，越減越彈！”

萬眷露出一臉希望破滅後的苦相，她埋頭扒了幾口飯，忽然放下筷子低頭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周圍人都在看你？”

小島四處環顧一圈，面色正常地回答，“沒有啊，大家不都在吃飯嗎？”

萬眷搖搖頭，憑借她敏銳的觀察力解釋道，“你不懂，你看，我們左後面是垃圾桶，右後邊是大門，頭頂沒空調沒風扇，我以前坐這兒時，旁邊可都沒人。但是今天，全坐滿了。”

小島唏噓，“你怎麼中意這個風水寶座？”

萬眷懶得理她，“我喜歡安靜，你管得着嗎？”

“麻煩下次找個更偏的座。”

“此座無解，預估你……”萬眷話題一轉，神秘兮兮地壞笑道，“我的一點鐘，二點鐘，十點鐘，十一點鐘方向，保守估計至少有六雙眼睛在看你的大白腿。”

在炎熱的雲州，這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夏季短褲，屬于常服範圍之内，小島根本不在意，可眼下經萬眷提醒，她放眼望去，食堂内所有學生不論男女皆長褲在身，小島暗自腹诽，難道江中校服裡沒有配備夏季短褲和短裙嗎？

小島笑笑，“他們看的不是我的腿，是我敢與江中規矩抗衡的勇氣和臉皮。”

萬眷垂眼睨去，嬉皮笑臉道，“管他們看的是什麼，反正我隻瞧見了一雙又白又長的腿，啧啧，膚如凝脂，潔白如玉……”

小島扔開蝦殼，氣勢洶洶地去撕萬眷的嘴。

“停！”萬眷連忙伸手擋住，“你敢扯我嘴，我就摸你腿！”

小島張大了嘴巴，她嚴重低估了年級第一的殺傷力。

萬眷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桌底下翹起的二郎腿。

小島眼睛一轉，打趣道，“或許，他們在看你呢——年級第一！”

“我長在大榜上有人看，長在這兒，可沒人會賞眼。”萬眷一聲歎，“人，生得漂亮，長得聰明，都是羨慕不來的。我媽為了讓我瘦下來，成天逼我吃各種小藥丸，我不還是個肉團子嘛！”

原來年級第一的腦袋裡愁的也不是如何徒手開平方，如何掉肉才是人類的終極難題！

“我什麼時候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萬眷歎道。

“等你長成一個大人了，你就可以由着性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了。”小島安慰道。

“我什麼時候才能長成一個大人？”

小島想了想，“等你想抱怨，想傾訴，并且那些話都湧到了你舌尖，你卻把它們都憋回去的時候，你就長大了。”

“聽上去好憋屈，”萬眷喪氣道，“我不想長大了。”

“我也不想。”小島小聲附和。

“可惜，從來由不得我們選擇。”萬眷突然很糟心，“我喜歡物理，每天都想多做幾道物理題，可是每天我刷的最多的都是數學，因為楊勁霸最雞血，他見不得我考144，隻有145分以上他才肯放過我。”

小島也埋下頭，雖然她不需要煩惱先刷數學試卷還是物理試卷，可是她的嘴邊卻憋了無數個關于媽媽的問題。

那些問題日以繼夜驅趕着她，然而一旦站在餘舟面前，它們又會如潮水般自動退回到心底。

她像推石上山的西西弗，荒謬而無果，日複一日重複着無用又無望的勞作。

兩人無言地扒拉着飯，很快，沉默就被一陣歡笑聲打破。

她們左手邊餐桌上四個男生吃完飯端起餐盤離開，兩個叽叽喳喳的女生手捧餐盤趕緊落座。

“靈兒，就坐這兒！”其中一個短發女生喚另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

“小敏，我們換個方向，我要面對大門，看他什麼時候進來。”

兩人調換了方向，落座時萬眷的目光碰上她倆，三人客氣而禮貌地點頭打了個标準社交式招呼。

“看什麼？你早上不是看見許清晨了嗎？”叫做小敏的短發女生嗓門大，說話也直接。

小島耳朵順勢又抖了抖，她朝萬眷對視一眼，兩人默默開啟吃飯聽八卦模式。

“早上離的遠嘛。”叫做靈兒的長發女生說話聲音嗲嗲的，小島偷偷瞧上一眼，人也長得嬌翠欲滴，一頭長發又黑又直軟綿綿地垂在袅娜的細腰上。

“離的遠你還發現他有黑眼圈，你兩隻眼珠連着衛星哪？”

“我都整整一個暑假沒看見他了，多看兩眼不行嗎？”

“那你就拉着我們倆，翻遍了整個一食堂？要是琦琦知道她跟沒頭蒼蠅一樣在這兒撲騰了十分鐘隻是因為你想看一眼她哥，她能把你的眼睛給摳了！”

“你不要說嘛。”靈兒哀求道。

“周靈兒，你這個沒骨氣的，我全都聽見啦！”

此言一出，四人齊齊回頭，小島一愣，站在她們身後的正是早上用語文書扇許清晨的英勇女壯士。

女壯士明顯也認識萬眷，她飛快地擠出一個假笑以示招呼，然後生氣地一屁股坐在周靈兒身邊。

“琦琦，”周靈兒委屈地在胸前舉起雙手做貓狀裝可憐。

“你少來，”司琦琦狠狠地一摔餐盤，又換上早上那副語重心長的表情，“靈兒你說說你，有沒有點自尊心，許清晨拒絕你多少次了，你還要貼，你的臉呢？天天洗，洗沒了嗎？”

周靈兒撅起嘴，“我貼的次數也沒有宋思瑤多啊！”

小島很想笑，但吃人嘴軟，既然吃了她的瓜，這笑定是不能笑出聲的。她興奮地朝萬眷擠了擠眼睛，萬眷趕緊瞪了回去，那眼神意思是，吃你的瓜，邊吃邊聽。

“你能不能找個人比！”司琦琦直搖頭，重音還放在“人”字上，“你們不知道，暑假時她天天跑去我哥家，把我哥逼得都躲到我奶奶家去了。”

葉敏和周靈兒同時瞠目，異口同聲地問，“後來呢？”

“被我姑姑婉言趕走了呗，看上去我姑姑也不是很喜歡她。”

“請問市長夫人喜歡什麼樣的小姑娘？我這樣的嗎？”周靈兒忽然笑得像朵花。

市長夫人，小島恍然，如此，龍門陣已破。

司琦琦使勁想了想，又仔細瞅了瞅周靈兒，“反正我姑姑看不上我，你這種貨色，也不入了她的眼，”她又望向對面的葉敏，葉敏趕緊搖手，“我對豪門沒興趣！”

司琦琦翻她一個白眼，“豪門對你也不感冒，我呀，就沒見過我姑姑對誰特别熱情。”

“宋思瑤不是總說她們兩家關系好嗎？上次我還聽見她說倆媽一起逛街，許清晨媽媽還幫她選衣服呢！”葉敏插道。

“拉倒吧，就那麼一次，半路碰上的，她們娘倆死活硬拽拖着我姑姑，我哥那個沒良心的，見甩不掉，扔下我姑姑竟然跑了，後來被我姑姑足足罵了小半年。”司琦琦一臉厭惡，大手一揮，“吃飯時能不能别提蒼蠅！”

“啪”地一聲響，衆人一驚，齊齊望向小島。

原來女壯士手長幅度大，一巴掌正好反向打在小島額頭上，差一點兒，就給了小島一記耳光。

“啊！你不是蒼蠅！”

廢話！小島暗罵。

“哎呀，真對不起，”司琦琦連忙起身道歉，“真對不起，早上煽了你的語文書，沒想到這會兒又煽了你的臉。”

閉嘴吧你！

小島揉揉額頭，笑道，“你這見面禮真豐厚。”

司琦琦定睛瞧向小島，“沒打到臉？”

“你很遺憾嗎？”小島盯向司琦琦。

“不不，”司琦琦連連搖手，憨憨賠笑，“你别誤會，我是說，這麼好看的臉，要是給我一巴掌下去，那不辣手摧花了嘛，我于心不忍。”女壯士說得真誠，毫無嘲諷之意。

小島本就知道那是無意之舉，再說，餘舟不也說過最初的态度很重要，多個朋友總比多個冤家好，于是她主動伸出手，“我叫餘小島。”

“餘小島？”

“餘小島？”

“你就是餘小島？”

三聲連發，飄蕩在食堂上空，好似陣陣回聲。

小島懵了，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