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可真是好,不用争不用搶,都是她的!”
“什麼藝術啦,打個鼓,咚锵咚锵地瞎胡鬧。”
“那叫樂隊啦,嘭嘭嘭,她是玩樂隊的啦!”
“買四送一,她老豆從來沒有過啦!”
“會做生意。”
“會做生意?會做生意是好啊,不過啊,做他們這一行,把點心做好才是王道。沒點看家本領,我看啊,雲中樓這塊招牌遲早要砸在她手上!”
“我也聽講啊,這個小女兒啊快四十啦,沒混出名堂才被她老豆喊回來,天天敲那個什麼鼓,咚咚咚,她老豆心髒病都要給她敲出來!”
“堂堂雲中樓的老闆,連面粉都沒碰過!說出去要被笑死啦!”
“學學不就會了嘛,你看哪,敲鼓的也是棒子,擀面的也是棒子,相通的嘛!”
“要我講,會做點心才最重要,我們這代人,吃了一輩子雲中樓菠蘿包,萬一哪天它倒閉了,你講,難過的是她還是我們?”
“味道,味道怎樣?”
“味道沒變啊,當家的換了,點心師傅又沒換!趕緊去買吧!”
“怎麼隊伍不動了?”
“吵起來了!吵起來了”
“裡頭吵起來了!”
伴随着一陣隐約而來的争吵聲,前排隊伍忽如馬蜂一般湧向“雲中樓”正門口。
一樓大廳已被堵得水洩不通,最前排的服務員們張開雙臂圍成一個大圈,試圖将看熱鬧的人群擋在圈外,而圈正中央,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廚師正與一個年輕廚師争執不下,小廚師身材瘦弱,卻将懷中一張黑底漆鎏金印字牌匾緊緊護住,他胸膛筆挺,臉上青筋根根暴起,沖着中年廚師毫不畏懼地喊道:“不準砸!”
中年廚師撸起袖子,手指向小廚師輕蔑道,“不砸,不砸留着幹嘛?别人問起你這上面的人是誰,你怎麼答?”
“是我師父!”
中年廚師冷笑道,“哼,你師父在哪?你知道嗎?”
小廚師憋住氣沒說話。
中年廚師不依不饒,繼續嘲諷道,“我當他對你多好,他走了!跟你說了嗎?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還一口一個師父,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死蠢!”
“你胡說!你就是嫉妒我師父比你年輕比你厲害!你眼紅!”
“我嫉妒他?我開始學本事的時候,你師父連面粉都沒摸過!你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你怎麼沒拿獎?有本事你也去拿個獎牌回來讓我們瞧瞧!”
中年廚師臉氣成豬肝色,“那是師父偏心沒讓我去!好你個小龜毛,居然敢跟我頂嘴!現在你師父走了,你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哼,我才不怕,大不了不幹!”小廚師昂起頭,“你知道師公偏心就好,師公讓你扔這塊匾了嗎?師公沒說扔就不許扔!”
“我今天偏要扔,看誰敢擋我!”
小廚師瘦弱,力氣到底扛不過那粗壯的中年廚師,幾番争奪之下,隻聽“哐當”一聲,實木牌匾重重摔碎在地,裂成幾斷。
有好事的看客拼湊着地上那木闆殘骸讀出來——雲中樓餘舟,雲州市點心創意金獎。
層層人群後,阿明從餘舟身後探過腦袋悄眯眯低聲道:“你就不怕他怨你?”
“阿德,不會。”
阿明撇撇嘴,“還當人師父呢,本事沒教完就跑路,我看三叔說得對,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師父。”
“阿德已經出師了,有我沒我都一樣。”
“雲中樓呢?”
“也一樣。”
“那暮雲呢?”
餘舟沒說話,掉頭往回走。
阿明就跟在他身後,“你等等我,我跟你說我家三樓那個管生殖的李醫生,你記得哈?平時見我愛理不理的那個,從來沒正眼看過我的那個,昨天傍晚非拎着兩個pineapple到我家,喊我把他兒子收了。那個初中男生哦,跟他那個白白淨淨的老豆完全不一樣哦,小腿上那個腿毛哦比他老豆腦袋上的毛還要旺盛,身上一股汗臭味,那一看就是踢足球的嘛,你說送來畫畫,畫個球啊!我不想收,就喊他先畫一幅給我看,他竟從書包裡掏出一張白紙,趴在地上畫起來。你走慢點嘛!”
“畫了不到十分鐘,他把那張白紙送了過來。我一看,就炸啦!那張白紙上哦,畫滿了圈圈,大圈圈小圈圈,還有小小圈圈,簡直就是圈圈一家拍合影。我問他,你畫那麼多圈做咩啊?他說那不是圈,我說那是什麼?他哦,白了我一眼,從書包裡翻出一本書,指着上面一幅圖說是這個!”
阿明故意頓住不說,他捱着性子瞅向餘舟,可是餘舟偏偏不問。
“哎,你就一點不好奇嗎?你怎麼這麼無趣!”
“你慢點嘛,趕火車又不是趕死!”阿明拽住餘舟,繼續說,“那幅圖下面寫的字是——正在進行無絲分裂的草複蟲!你說,他畫的還真沒錯哦,那還真的是一家圈哦。”
“這都不笑。”
“我也不是要逗你笑,我是想跟你說啊,那本生物書上寫哦,這個草複蟲先是這樣繁殖,”阿明伸出手向前方水平滑行,随後陡然豎直向上升,“然後就這樣了!”
“你不要以為你現在不後悔沒遺憾哪,這個就跟草複蟲繁殖一樣啊,日久天長,你心裡怎麼想的,你自己知啊!”
餘舟停住腳步,認真地看向阿明。
“是吧,我說得有道理啊!”阿明得意地看向餘舟。
餘舟歎口氣,緩緩道,“那個,叫做草履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