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五分,雲州大街小巷空空蕩蕩,偶見零星幾個過客,也是行色匆匆。
因為台風的緣故,許多商家店面都已暫停營業。而太平南路與安慶西路交叉口的一個店面門口卻依舊排起長隊。
那是一間挂着紅綠霓虹燈懷舊風格的三層窄樓。一樓門廊中央黑底金色招牌上寫着三個大字“雲中樓”,廳内側面牆壁挂有大大小小數十塊獎章牌匾,“中華老字号”“雲中老字号百年老店”“中華廚藝金獎”等等,無一處不在提示它的高貴身份。當然,那些牌匾隻是供遊客欣賞拍照所用,雲州本地人深知,雲州樓之所以能在藏龍卧虎的雲州餐飲行業中屹然挺立近百年,憑借的卻是顔家幾代人日複一日的辛苦勞作,可愛親民的價格以及始終如一的味道。
雲中樓一樓主賣糕點手信,椰汁年糕豉油雞糯米雞等是雲州人中意的平價點心,老婆餅雞仔餅是遊客們常買的伴手禮。至于招牌菠蘿包則在西側單開了一個窗口專售,那條隊伍便是從這個窗口一直蜿蜒到了下一個十字路口。
三點整,“雲中樓”最負盛名的菠蘿包将準時出爐。
東邊天空吹來黑黝黝的積雨雲,烏沉沉地壓在頭頂,壓得人差點兒要喘不過氣,加上溫度持高不下,空氣悶濕難耐,隊伍又一動不動,人群開始躁動不安。
“三點了,怎麼還不開賣?”
“今天怎麼回事?”
“是啊,以前都很準時!”
“台風要來啦,快點讓我們買了回家!”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賣?”
抱怨聲接天載地,餘舟靜排在隊伍最後,一位年輕媽媽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排在他前面,小女孩骨架小肚子卻圓滾滾,長得一張文靜的臉,卻滑的像一隻泥鳅正在地上撒潑打滾,“我要吃菠蘿包,我要吃菠蘿包。”
“我們是在排隊買菠蘿吧啊!”媽媽好心地哄她。
“我不要排隊。”
“可是大家都在排隊,輪到我們才能買。”
“我不要排隊嘛!”
“你講講理,大家都在排隊,你要是不排,那我們就不吃了。”媽媽沉下臉生氣道。
“哇!”圓肚皮大哭出聲,“我媽不給我吃菠蘿包!我媽不給我吃飯!她好狠的心!”
衆人紛紛回頭,媽媽的臉刷地漲紅。
“我又沒有斷你糧!我們不是在排隊嗎?”媽媽一口哭腔。
“我不管,我要吃菠蘿包,菠蘿包!”
媽媽紮心地盯着在地上抽搐的姑娘,突然想起什麼,她靈機一動,從包中掏出一罐塑料盒,“我們剛才買了橡皮泥,媽媽給你捏隻小兔子好嗎?等小兔子捏好了,菠蘿包也就出爐啦!”
“真的嗎?”圓肚皮半信半疑的眼神充滿了嫌棄,“你會嗎?你别唬小孩。”
媽媽臉僵一地,糟心地扯出一團白色橡皮泥,“我怎麼不會?我跟你奶奶學過包餃子。”
“可奶奶說,你包的不是餃子,是炸彈,一下鍋就噗呲噗呲地開花。”
排在媽媽前的老阿姨笑得肚子疼,“現在小孩不好帶哦!”
果然,圓肚皮僅有的幾分耐心在看見媽媽逐漸成形卻不成樣的面團中消失殆盡,她哭着大喊,“你這個不是小兔幾,你這個是一隻耳,我看過黑貓警長,一隻耳是壞老鼠,他差點害死鼩鼱媽媽,我讨厭他!”
媽媽如遭五雷轟頂,大手一揉,面團頓歸原形,她大吼道,“你到底要不要吃菠蘿包?要不要排隊?”
見媽媽發這般大火,圓肚皮哭愣在原地。
“小朋友,叔叔給你捏一個小兔子怎麼樣?”
圓肚皮瞅着身後那位面容和善的白淨叔叔,鄙夷地哼哼兩聲,“叔叔,你别以為小孩好哄。”
餘舟笑笑,“叔叔試試。”
年輕媽媽不以為意,隻道是好心人看不過去,便客氣地謝過餘舟,順手将橡皮泥桶遞給他。
趁孩子沒哭鬧,她抽空探身去前邊隊伍瞧了瞧,不料等她回來,圓肚皮已然眉開眼笑,左手捧着一隻精巧的白色小玉兔,眼睛耳朵小尾巴栩栩如生,她不可思議地低頭探去,小玉兔居然還面帶微笑呢,這簡直不是橡皮泥,是藝術品!
“叔叔,你的手可真巧,你要是包餃子肯定比我奶奶厲害!你給我捏隻小鳥兒吧?”圓肚皮笑嘻嘻地問餘舟。
餘舟想了想,“叔叔捏隻天鵝給你好嗎?”
圓肚皮高興地直拍掌,“哦,是醜小鴨變的白天鵝嗎?好耶!”
年輕媽媽瞠目結舌地看着男人修長白淨的手指上下翻飛,駕輕就熟地揉搓出天鵝優雅的脖頸,指尖輕觸刻畫出一道道靈動的翅膀,頃刻之間,一隻欣長高貴的天鵝便在他的手掌中呼之欲出,此刻的圓肚皮眼睛也圓了,“我滴神呀,叔叔,要不你給我捏條神龍吧!”
餘舟尴尬地笑笑,年輕媽媽一個巴掌拍向她家閨女,“貪心鬼!”
前面忽然騷動起來,仿佛有人說,“今天搞活動,買四送一!”
“破天荒頭一次啊!”
有人接話,“是因為出爐遲了?”
“還是因為刮台風?”
“是顔家有喜事嗎?”
有人回答,“别瞎猜了,是當家的,換了!”
隻要排在同一條隊伍,就必定存在某種共性使得陌生人也能成為戰友,頃刻間,整條“菠蘿包”隊開始就雲中樓新當家的議論紛紛。
“換了?”
“啊!是不是那個很厲害還得了獎的徒弟?”
“當然不是啦!哪有人把家當傳給徒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聽說顔家就一個女兒,是她嗎?”
“不是學藝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