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是被吵醒的。
準确來說,是被一段鋼琴音樂聲吵醒的。
醒的時候,怒意十足,掀開被褥,想要下樓罵人,然而,手握上門把的瞬間,聽出來是哪首曲子的她怒意一散,猶如被針紮破,洩氣的皮球。
此刻,她抱着被褥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細細的聆聽這首曲子——貝多芬的《緻愛麗絲》。
——“請不要忘記我,因為沒人會像我一樣,如此渴望你擁有美好的一切,盡管你從未意識到。”
大學時代,沈樾曾經在畢業彙演上表演彈奏鋼琴,那時,他選擇彈奏的曲目便是這一首,明亮的投射大燈打在他身上,星光璀璨,他一身黑色燕尾服,英俊非凡,流利的彈奏鋼琴音樂,台下不知多少愛慕者投來熾熱的目光,而他,卻選擇匍匐在她的裙下。
表演結束後,她送上一束鮮花,迎接他的熱吻。
“你說,我們現在像不像是在偷情。”她咬他的下嘴唇,笑問。
沈樾沒有回答,不動聲色的掐了掐她腰間的軟肉,弄得她咯咯笑出聲,不敢再造次。
意歡下樓,站在旋轉樓梯處,瞥見一樓坐在鋼琴後的男人,落地窗外的曦光散落在他的周身,陽光調皮的躍動,他的病許是好了,蒼白的面頰多了血色,外面套米白色毛衣背心,白色的襯衫袖子卷了兩三圈,露出骨節分明,修長的手。
蒼白中透着青色,輕而易舉的看見皮膚下流動的血管。
他彈奏得入神,雙眼微阖,前額的碎發肆意散落,透露出一股子年輕青春的學生氣息,又有一股子蒼白的易碎感。
意歡有些意外,等曲子彈奏到尾聲,人已經走到鋼琴跟前,一曲彈奏完,她為他鼓掌。
“還以為是沈樾在彈琴,沒想到是小叔。”
早晨被琴音擾清夢的事兒被她抛到腦後。
沈澤垂着眼,睫毛顫了顫,像是被驚到的蝶翼。
沈樾從廚房端出兩份華夫餅,撞見意歡站在鋼琴前,他走上前,嘴裡問:“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順手把一份華夫餅放在鋼琴架上,另外一份自然是獻給意歡。
意歡沒動作,以眼神示意沈樾。
沈樾面上浮現笑意,動作娴熟的喂意歡。
“小心燙。”他提醒道。
這是日久天長馴化後的成果。
華夫餅灑了糖漿,沈樾用刀叉切了一小口喂她。
意歡咬了一口,嘴裡充滿甜膩,使得她眉尖輕蹙。
“怎麼?”沈樾問。
“太甜了,齁。”意歡搖搖頭,不打算再動一口,問他:“你弟的病好了?”
“差不多。”
兩人旁若無事的調情,被他們談論的“當事人”沈澤默不作聲的低頭吃華夫餅,沒有加入他們的話題中,倒是顯得很安靜。
*
年底,平日見不到的親朋好友,通通都能見上一面。
攢的局,宴會都多起來。
王雪靜從國外回來,朋友們得到消息,要給她辦個洗塵宴。
大夥兒多年不見,順道兒好好聚聚。
意歡接到蘇念的電話,也沒有問上一嘴是誰主辦的洗塵宴,應承下來後,回衣帽間挑選裙子。
挑好衣裙後,又風風火火的聯系發型師,當天要去店裡做個造型。
意歡從卡宴上下來,她戴着墨鏡,踩着約莫十厘米的高筒靴,沒走近發廊,透明玻璃裡的學徒已經揚起笑臉,提前拉開玻璃門,彎腰擡展胳臂,恭請光臨她大駕光臨。
弄好頭發,時間不早了。
弄頭發的時候,沈樾給她報備,說不回來吃晚飯了,晚上要晚點回來。
意歡心想,昨晚兩人同床共眠,她就跟他說過,今天要去參加王雪靜的洗塵宴,他好似忘卻這件事一般,不過男人不把你放在心上的時候,你說再重要的事兒,他都聽不入耳。
她咬了咬下嘴唇,回了姊妹們群裡的信息,正要擡腿走出,瞥見前不久給她發信息報備的沈樾,他正陪同個女人,往商場裡走去。
女人擡眸,秋水盈眸,滿心滿眼盛着都是沈樾,也不知說了什麼,沈樾抿嘴朝她一笑。
他有對她如此溫柔小意過嗎?
意歡突然記不清了,沈樾大多數時候都不太乖,尚且在她能容忍的範圍内。
她的雙腳像是灌鉛,生根一般,紮在原地,難以挪動半分。
等沈樾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她才回過神,有些魂不守舍的往洗塵宴的地點趕去。
*
華燈初上,夜色朦胧。
洗塵宴的地點定的是城西的一家高級俱樂部。
俱樂部門口停滿各式各樣的豪車,這些意歡都不關心,她的靈魂好像被什麼攝走一樣,心不在焉,下了汽車,聽見馬路對面大聲嚷着“糖炒栗子”的喇叭聲,她思緒稍稍回籠。
她擡眼看去,馬路斜對面有個商場,幾個流動攤販在路邊擺攤賣吃食,旁邊有個賣糖炒栗子的老妪,攤位擺着一個大喇叭不斷的重複“糖炒栗子”,“新鮮的糖炒栗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