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掌心相觸的地方似火燒一般,還發着莫名的癢。邱韫之身體僵直,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回視。
他說不出話來。他的腦袋愈發混沌。
“緻堯?”李順瓊見他眼神怔愣,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可是傷口嚴重了?”
那股溫軟的觸感從他臉頰倏然離開,冷風迅速竄過,打在他紅得徹底的臉上,令他清醒了幾分。
“是我之過。他們要刺殺你,大抵也是因為我。”邱韫之堪堪回過神,将她的話在他腦海轉了一圈,才咬着字低聲道,“是我将你牽連進來。”
“又是銀山樓?”李順瓊思忖,“我記得聽你說過處理好了。”
在孫家事發後,邱韫之曾主動跟她提及此事。
“抱歉。”他再次道歉,“我沒想到還留有餘孽。”
李順瓊很是無奈,她退了半步,定定地看着邱韫之:“你也幫了我多次,早已相抵,甚至我欠你更多。”
不知怎的,兩人雙雙沉默下來。
“李施主。”慧生領着王懷進了庭院。
王懷看見地上一攤血便慌了神,趕忙拿着藥箱跑到李順瓊身旁,蹙眉盯着邱韫之脖子上的血:“邱公子,你應是中了毒。”
邱韫之颔首:“我知道。”
中了毒還這麼雲淡風輕,王懷從醫二十餘年,倒是生平僅見。他不知邱韫之真實身份,以為就是個年輕人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兒,長籲短歎着便想給他把脈。
邱韫之利落地避開,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給王懷:“大夫,我知道這是何毒,是想借你藥材一用。”
李順瓊倒是記起來之前郎硯觀跟她說的,邱韫之早就摸透了銀山樓的毒藥。
“什麼藥材?”王懷愣住。
“杏眼,秙水木和溏生果。”
這都是些常用的藥材,一般的大夫都會随身攜帶。
“杏眼和溏生果倒是有,隻不過這秙水木……”王懷面露難色,“沒有帶過來。”
“可有什麼别的藥能頂一頂?”李順瓊扭頭又望向那變黑的血,問邱韫之,“你這中的究竟是何毒?”
邱韫之:“箐骨。”
“那箭矢大抵是刺人血肉中才會散出針内劇毒,就像之前的骨針一樣。表面塗上一層箐骨,為的隻是避免在空中極速融化掉,而箐骨還帶着緻幻的作用,惑人心智罷了。”
“幼時師尊曾放我在五毒之中任其撕咬,這副身子早已能抵大半毒物,這留出的毒血也隻是将箐骨中帶着的微毒排出。”
李順瓊見他唇色已然發白,剛才分明通紅的臉也逐漸變得灰白,這情況似乎不像他說的那般好。
“邱公子,既然是箐骨之毒那好辦,我有另外的藥方解毒。雖無生命之虞,還是要請您在服藥前莫多走動。”王懷聽懂了,摸上胡子咧嘴一笑,拱手囑咐道。
王懷随即轉身去拿藥。
李順瓊正欲扶邱韫之進屋歇息,肩頭陡然被重物一壓,“重物”的鼻息噴灑在她脖頸間。
她訝然,低頭看着邱韫之。他閉着眼,眉頭緊鎖,大半個身子壓上她,已然是站不穩了。
“緻堯?”李順瓊低聲喚他。
然而邱韫之隻是眼皮抖了抖,額頭下意識地朝她的脖子貼去,聲音一點一點變得低沉喑啞,晃晃悠悠的說着:“李姑娘,好熱。”
冷風中,李順瓊的半邊臉被吹得發麻。
箐骨毒,果真惑人心智。
——
李順瓊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半拉半拖地進了屋。
在她反身關門的霎那,敏銳地捕捉到斜對面的房間内燭火一亮又迅速消滅。
那是瑤羅的房間。
李順瓊壓下心頭種種疑惑,半抱着邱韫之坐到床榻上。他似乎是忍了許久,終于強忍不住後腦子變得暈暈乎乎的。
她伸手撫上他的額頭,隻不過一觸便收回了手。
熱得可怕。偏偏他的臉色慘白。
李順瓊又喚了幾聲,這次邱韫之沒有回答。
她起身打了盆清水過來,開始清理他脖子上的傷口。血已經慢慢止住了,隻有黑色的血痕還留在上面,李順瓊不知用什麼藥,隻能暫且用了些金瘡藥。上藥時,她怕撒藥粉時不慎過多,俯身捏着藥紙靠近,一點點撒在傷口上。
邱韫之的喉頭滾動,眼皮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
李順瓊低着頭,沒注意這些,她又轉身擰了把毛巾,輕輕蓋在邱韫之額頭上。随後坐在床榻邊,垂眸凝神看着他。
邱韫之安安靜靜地躺着時,平常那淡漠又人敬遠之的神色終于淡了幾分,變得有些柔和乖巧。他眉尾有顆極淺的紅痣,若不是這回仔仔細細的看着,還真不知何時發現。她的目光順着眉毛一寸寸下挪,看見他眼皮下眼珠在極緩慢的轉動,似在睡夢中遇着了什麼事。鼻梁挺立,燭光從她那邊打過來,在右邊臉上打下半邊陰影。唇色淺淡,隻是微微透着粉,像極了陽春三月正開的桃花色,像銜了朵桃花在口中。
李順瓊看得微怔,鬼使神差地突然伸手朝邱韫之下唇而去。隻隔了半寸,她像突然回神了般,猛地止住手。
她今日……像也中了箐骨毒一般。
王懷拿着煎好的藥進來時,李順瓊将邱韫之扶起倚着床欄。
她颔首接過藥碗,這碗湊近時自己都忍不住擰起眉頭。
這藥聞着都苦。
她扭頭望了眼還在昏迷中的邱韫之,遲疑半晌還是搖了搖他:“邱韫之,醒醒?”
邱韫之身體微微一動,朝她的方向挪了些許,眼睛卻還是緊緊閉着。
“……”
“邱韫之!”一道聲音猛地在門外響起,他叩門道,“你可在裡面?”
李順瓊聽出來是郎硯觀:“請進。”
他推門而進,一眼便看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邱韫之,詫異道:“他昏過去了?”
李順瓊聞言瞥了他一眼:“中了箐骨毒,可現在昏過去了,沒辦法服藥。”
“箐骨毒?”狼硯觀走至床邊,仔仔細細地觀察邱韫之的面色。半晌,他突然輕笑一聲,指着藥碗道:“沒什麼問題,這藥直接灌下去。”
“直接灌?”李順瓊半信半疑地放下藥碗,捏開邱韫之的下颌,迫他張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