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倒在地上的銀衣人脖頸處的血管猛地變黑,毒素自血管迅速地溢上面中。
他的面皮猶如一根融化的蠟燭,被一點點燒灼開,血水自面中流向臉頰兩邊,連帶着自骨頭上剝離開的血肉。
銀衣人低嚎起來,整個身體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那眼珠仿若要瞪出來一般直直地瞪視上空——卻毫不意外。
毒素早已沾染上銀劍,順着劍身爬上劍柄,堪堪停在了離邱韫之五指半寸處。那毒素似蠕動進攻的蟲,掙紮着拼了命地想往前進,卻是徒勞。
“你們銀山樓,竟不惜以人命作誘餌。”
邱韫之低歎一聲,将劍從那人的脖頸處挪開,黑色的毒素又如潮水退卻,一滴滴從劍尖滴下,腐蝕了大半沙礫,開出了一個大坑。
他直身退出坑中,月光淡淡灑下,獨留那銀衣人在坑中消散。
其餘的銀衣人自知敵不過,抖抖瑟瑟地向後退去,想借這滿天的風沙隐匿身形從而逃遁。
有個膽大的,早已逃出了一裡,剛從懷中抽出一支炮火剛想點燃,一支短劍從空中淩淩飛來,毫不留情地穿過了他的手腕。
那人痛叫一聲,那支炮火從手中掉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郎硯觀嗤笑一聲,道:“别想着逃了,既然有來刺殺他的膽量,還逃做甚?”
揚起的塵沙早已将那化作枯骨一堆的銀衣人掩埋,看不出有絲毫他留存的痕迹。
邱韫之收起劍,正欲轉身望向伏空寺時,耳朵忽地一動,遠遠聽見身後傳來鐵器劃破空氣的聲音,正朝着他迅疾刺來。
他手腕一翻,側身躲開。可那箭矢還是擦過了他的脖頸,鮮血霎那間湧出。
不僅如此,箭矢繼續朝伏空寺内刺去。
邱韫之面色倏然一白,來不及擦拭傷口,便朝伏空寺内奔去。
那支箭矢的目标顯然不是他。
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幾近拿不穩的刹那,又更緊地握住了劍柄,額上滲出了冷汗,腦中卻是一片混沌。
“李姑娘……”
眼前蓦地出現一道銀輝,宛如月光聚攏又散落,是他給李順瓊的拂明珠。
邱韫之直接縱身一踩,不待打開寺門,借着伏空寺外圍的牆壁朝裡面的庭院躍去。
拂明珠的光輝在夜空中微微一蕩,随之扭曲,消散。
無聲無息。
邱韫之的心中宛如一根鼓槌在敲,敲得他眼前發花,隻能堪堪跑到院口,便看見院内血迹斑斑,連帶着枯樹上都灑了幾滴,在夜色下愈發殷紅。
長劍終是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邱韫之怔怔地看着那攤血迹,竟頭一次感覺腳軟,他本是渾身滞住,此時卻急促地呼吸起來,眼眸濃黑得像是藏了霧,一身肅殺氣不再收斂,如閻羅鬼刹般俯身提劍——
“緻堯!”
他回身,眼眸中的霧氣陡然迷茫,殺伐狠厲的氣息驟然退卻。本是長扶宗的劍宗主,此時卻如一個傻不愣登的毛頭小子,呆愣愣地望着三尺外,站在屋檐下擰眉望來的李順瓊。她拿着那把馬蔺短劍,手心銀光閃閃,正是拂明珠的餘粉。
她快步上前,盯着他脖子上那仍冒着血的傷口:“你受傷了?”
邱韫之盯着她半晌,又望了眼地上的血痕,不确定道:“你……可有受傷?”
他看見她的刹那,心中一悸,随之而來的是數不清的後怕與慌亂,半分大石落地的實感也無。
“我沒受傷,倒是你,怎麼還不去醫治?”
邱韫之呆呆地“啊”了一聲,擡手抹了抹脖子上的血,随意瞟了眼,淡淡說了句:“沒事。”
“真的沒事。”他見李順瓊仍緊緊地盯着那處,嘴邊溢出笑來,“隻是擦了一下。”
“這灘血是怎麼回事?”他問。
李順瓊挪開目光,看向地上時神色間漫上惑色:“我一直在屋内,并不知曉。”
無端消失的箭矢,憑空出現的血迹。實在是詭異得很。
“還是去處理一下為好。”李順瓊見那血愈冒愈狠,還逐漸滲出了黑紅顔色,明顯是中了毒。
她忍不住再次道:“李家人中有人尤善岐黃之術,也信得過。我去找他給你瞧瞧?”
“你不用擔心,我無事。”他這時倒執拗得很。
她見邱韫之又低頭看着那血迹不語,隻得作罷。
庭院内有僧人推門而出,隻是見二人低語交談,便留出了距離遠遠站在一旁。
借着月光,李順瓊擡眼便看見一間客室外站了僧人,他低眉執卷,正局促不安地默聲念經。
“這位師父!”李順瓊朝他高聲喊了句,“可否幫我一忙?”
那僧人是白天在院中打掃的其中一位,名慧生,他聞聲擡起頭,稍一躊躇還是走過來,緩緩問:“李施主,有何事需我幫忙?”
慧生被慧仁派過來在這客室住着,一是為了照看瑤羅姑娘,二便是盯着李順瓊欲邱韫之二人。
他與白日裡其餘兩個師兄輪番看着,沒成想今日輪到他時出了事。
“麻煩您去隔壁客室喚一名叫王懷的人來好麼?就說邱公子受了傷。”
隔壁庭院的客室住滿了李家人,李管事也有意讓李順瓊單獨住一間得個清淨,正巧這個庭院住得人少,她便沒有跟李家人住在一個庭院。此時出了事,倒顯得不方便。
“好。”慧生看見了邱韫之脖上明晃晃的傷,稍一猶豫後還是擡步邁出庭院朝隔壁走去。
邱韫之見慧生已走,便道:“你在屋内時,可有聽到箭矢破空聲?”
當時箭矢擦過他朝伏空寺而去時,他與伏空寺的距離已将近三裡。
李順瓊努力回想了一會兒,還是搖頭:“你來之前,這個庭院内并無聲響。”
“那箭矢……可是要來刺殺我?”
邱韫之剛才望向她時眼神急切又怔忡,分明是在擔心她。
邱韫之抿唇,一雙眸子明明滅滅,全是看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嗯。”他突然垂下腦袋,半懊惱半喪氣道,“抱歉,是我……”
“緻堯。”李順瓊打斷他,伸手扶正他的臉與他對視,眼神中盡是認真,“既然是沖着我來,怎麼會是你的錯?”
邱韫之呼吸一滞。
渾身的血液仿佛飛速地朝臉頰淌去。她的指腹微涼,手心卻熱,輕輕軟軟地貼在他的皮膚,随着擺正的動作指尖在臉頰上劃過——她的拇指觸上他燒得通紅的耳垂,然後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