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衆人嘩然。
倏然從大殿兩側現出數百兵士,跑到邱韫之周身将他團團圍住。
“先别動!”楚帝喝住那些士兵,他剛想擡手,才發現幾乎動都動不了。他嗓子滞啞許久,才堪堪說:“邱宗主……那非朕本意。”
邱韫之不答。
他從袖中掏出幾塊木碑,穩穩地放于地上:“你可記得他們。”
他們?李順瓊朝木碑看去,耳旁也頓時響起了其他臣子的低聲讨論。
“你可看到那木碑下方的圖案了?”一個人道。
另一個人:“看到了看到了!那是什麼?”
“那是長扶宗的宗徽!我看這些木碑,大約是劍宗的人死了,這劍宗主是來向聖上報仇呢!”那個人聲音壓得更低,幸虧李順瓊離得近,聽了個全貌。
楚帝由皇後扶着緩緩下來,站在那些木碑前,面露難色:“邱韫之,朕可以給這些人追封,賜他們家人榮華富貴。但你何必直接闖入宴席,委實太不像話了!”
楚帝越說越理直氣壯:“雖說是誤殺的,但他們當時混迹于桑流谷,焉能不殺?那便不是個正宗門人去的地方!”
邱韫之攥劍的手握得愈來愈緊,他不再發一言,隻是将劍微挪,正對楚帝的胸口。
楚帝眼神微冷,瞪望着邱韫之:“邱韫之!你大膽!”
在座衆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更有老臣站起來,指着邱韫之的鼻子罵道:“區區小兒,竟敢指劍天子!荒唐!”
邱韫之譏諷一笑,他走近楚帝,将劍抵在楚帝胸口。烏黑的瞳孔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李順瓊想,這完全不似那日在醫館看見的清亮眼睛。
“殘害同門,殺師違道。”邱韫之一字一頓。
“你我同窗十三載,皇權竟将你變作如此模樣。”
楚帝沉默一瞬,繼而笑起來:“邱韫之,你活了這麼久,怎麼還是這麼天真。”
這幾個死的人,非長扶宗弟子,而是與邱韫之一同學劍問道的同窗,亦是長扶宗長老。
楚帝此番,不異于将長扶宗根基鏟除大半。
“你是如何殺掉他們的?”邱韫之将劍往楚帝胸口上稍稍一推,血便立刻滲了出來。
親兵再次一擁而上,隻是礙于邱韫之的劍尖還在楚帝身體裡,都不敢亂動。
邱韫之不信楚帝可以殺掉與長扶宗同息數百年的長老。
楚帝已被胸口的刺痛激出了眼淚,身體力氣盡數洩去。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面目猙獰,目光陰狠地望着邱韫之:“自然是去尋了銀山樓的幫助!”
“本來沒想殺他們,可誰叫他們破壞了朕在桑流谷的計劃?”楚帝近乎癫狂地仰天大笑起來。
“贖罪。”邱韫之聲音清淡,卻含着股殺意。
楚帝伸手指了指自己,用一種難以置信又好笑的神色道:“你叫朕贖罪?怎麼,要朕給他們建幾座廟受香火供奉嗎?”
邱韫之唇緊抿,他将劍抽出來:“師父臨死前,讓我念及舊情,不要殺你。”
“我暫時放過你。銀山樓,我定會滅掉。”
他步台階而下,環視四周。
李順瓊用餘光環視周圍的人,發現均是一副震驚無措的樣子,還有幾位老臣唰地跑到楚帝身邊跪了下去,老淚縱橫;皇後哭嚎着:“太醫呢——!來人呀——”
她飄蕩的目光陡然與一雙烏黑的眼眸相交,那雙眼睛不像是春水,倒像是十二月裡正結着的冰。
李順瓊由于好奇,沒有退開,愣是直接與他對視起來。還是邱韫之不自在地挪開眼睛,眼裡的寒冰才終于化了那麼一點。
楚帝的親兵已逼近邱韫之,可他毫不搭理,隻是直直向殿外走去。
“讓他走。”楚帝擺手。
這場壽宴,至此也進行不下去了。
“散了吧,都回去。”楚帝低聲道。
他的胸口還淌着血,臉色慘白,一副頹然樣。
沈尋真站在李順瓊身邊,低聲道:“瓊兒,回工物局吧。”
“近日皇宮必然動蕩,你返家時日已近,趁此快快歸家吧。”沈尋真道。
“師父您?”
沈尋真打斷她:“本來這一月時間就不足,學不到什麼。待你辦完事,皇宮也安定些,你再回來專心學便是。”
李順瓊見沈尋真意決,便點頭答應下來。
工物局大抵不會受到什麼波及。
“好。”
此次歸家,便要随郎硯觀前往西域,她也要及早收拾收拾。
“小姐。”黃苓見李順瓊面色沉重地進了屋,不禁問道,“怎麼了?”
“楚帝遇刺。”李順瓊平靜道出。
黃苓一直在李順瓊在工物局的屋子裡,也沒怎麼出去過,這才知道這個猶如驚天霹靂的消息。
李順瓊見她如此模樣,笑起來:“不過最後沒事。”
“什,什麼?”黃苓驚得結巴起來,“怎麼會?”
李順瓊:“你還記得我們在醫館看見的那位邱少俠麼?”
“他跟楚帝曾是同窗。”
“為什麼??”黃苓詫異,“邱先生看起來……”
“我也着實沒想到。劍宗久不入世,楚帝卻曾是劍宗弟子。”李順瓊道,“楚帝現殺了劍宗門人,而劍宗在江湖上最是有名望,必會掀起波瀾。我們盡早離開,避免卷入其中。”
黃苓還是懵懵的沒反應過來,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李順瓊喚了好幾聲,她才緩過神來,慢吞吞地起身收拾衣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