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形颀長,面若冠玉,身上披了件鴉青色的大氅,舒展衣袖,站在逆光處,眼睫漫不經心地低垂着,一股子硬朗淩厲之氣,矜貴得讓人不敢亵渎。
他像是察覺到四周有人,側眸清冷地朝蔣南絮望來。
瞳色偏淺棕,目光孤冷,帶着些許的壓迫感,十足冷漠,本就是徹骨寒月,霎時間讓蔣南絮的心冷到冰裡。
蔣南絮背脊僵硬,下意識後撤一步,卻在見到男人微微眯起眸子那一刻,徹底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她知道,對方認出了她。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幾步之遙,周沅白低眉斂眸,牢牢鎖在她蒼白慌張的小臉上,如同鷹捕獵前的窺視。
看得出她很不安,純白細牙,死死咬住淡色如水的唇瓣,若再用些力氣,怕是要見血。
善心大發放跑的兔子,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無聲對峙兩秒,蔣南絮率先受不住這樣詭異的氣氛,強迫自己淡定下來,上回他願意放過自己,就代表那件事已經翻篇了吧?那麼此時的再遇,隻能算是一場意外,他……應當不會對她做什麼吧?
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但眼下除了這樣說服自己,也沒有别的更好的解決方案。
蔣南絮抿了抿唇,低下頭盡量降低存在感,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提步朝着前方慢慢走去,就差一點,她就能越過他,離開這個令她倍感煎熬的地方。
可惜,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人抓住,強勢的力道硬生生把她釘在了原地。
慣性使然,蔣南絮的身形不受控地晃蕩了兩下,烏黑的發絲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發尾輕輕掃過男人的手背,癢意蔓延,骨瘦的指節微動。
距離驟然拉近,蔣南絮腳下踉跄,神思陷入一瞬間的迷茫,仿佛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帶着股草木味,好聞到令人心顫。
不久,她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極低的笑,似是從胸腔内震出,悶悶的,不太真切。
陌生的男性氣息濃厚萦繞,蔣南絮下意識掙紮起來,可多日暈車造成的力氣疲軟,以及對周沅白的畏懼作祟,一番動作下來,無異于蚍蜉撼樹。
男人輕輕松松桎梏着她,偏鬧得她自己臉龐連帶着脖子、耳垂,整個人騰地全燒紅了,原本白皙清麗的面容染上霞紅,可憐可愛,意外令她生動靈活了兩分。
周沅白目光落在她烏發和衣領之間的那塊肌膚,不久,攥着她手臂的五指惡劣地收緊,讓其無法掙脫分毫,旋即眉峰上挑,眼底戾氣一閃而過,暗藏惡意:“這位姑娘,請問你來的路上,可否見過一隻黑狗?”
蔣南絮吃痛皺眉,忍不住擡眸看向男人,入目的是極具男性标識的喉結,不時上下滾動,視線再往上,下颌線條如刀鋒一般流暢,鼻梁高聳,眼睑耷拉着俯視着她,沒什麼情緒,就像是随口一問。
狗?怎麼突然提到狗?蔣南絮一頭霧水,但對上男人催促的目光,隻能硬着頭皮開腔:“我剛到此地,沒、沒見過。”
他聽罷,輕挑眼尾,腔調端得散漫,若有所思:“真是傷腦筋呢……姑娘你說,若是把它逮住了,要不要殺了炖湯喝?”
分明是在說狗,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給炖了……
蔣南絮被吓得頭皮發麻,長睫止不住顫抖兩下,蒼白的嘴唇張合:“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于殘忍了?”
聞言,周沅白低低嗤笑了一聲,也沒有說是與不是,蓦地松開了手,掉過身子走了。獨留蔣南絮呆呆站在原地,直至丫鬟遲遲見她沒跟上來,才把失了魂的她給喚醒。
不遠處的樓梯口,周沅白朝身後的侍衛吩咐:“查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侍衛垂首應是,心中卻錯愕方才有興緻與人玩笑的男人,竟是眼前這位素來以不苟言笑著稱的閻羅王。
*
暮色四合,忽然狂風大作,刮得客房未關緊的窗棂呼哧呼哧作響。
沒過多久,暴雨來襲,裹挾着冰雹砸向大地。
坐在桌邊沉思的蔣南絮聽到動靜,忙從榻上跳下去,起身前去把被風吹開的木窗給關緊。
分給她的這間客房屬于地字号,靠近客棧的後堂,能夠清晰地看見草料間和馬房之類的地方,幹活搬東西的夥計們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蔣南絮随意瞥了兩眼,剛要把木窗關上,一陣大風吹來,吹得她五官難受得皺起,強大的阻力竟讓她無法立馬關上窗。
受到大風的影響,後堂空地上的一個大型箱子晃蕩兩下,其上覆蓋的黑布被風拐走,在空中飛舞兩下,最終飄向遠方。
大箱子用精密的鐵打造,一根根黑色的鐵棍豎立圍成一個牢籠,壓抑、可怖。
等待這陣狂風過去,蔣南絮才勉強睜開了一條縫,視線被陡然出現的大箱子吸引,然而當她隔空望去,看清大箱子裡裝的東西後,登時瞪大了眼睛。
那裡面關押的,竟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