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進信陽城的官道,道路逐漸平緩,蔣南絮暈車的症狀才減輕了不少。
二月已至初春,卻沒有趕跑冬日的寒冷,冷風順着縫隙鑽進馬車,一個激靈,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蔣南絮給驚醒了,隻不過她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蔣南絮窩坐在馬車的角落裡,柔弱的脊背彎下去,肌膚白皙若冷瓷,細密纖長的羽睫輕顫,微微擰眉,眉宇間淡淡的痛苦盡顯,流露出幾分破碎和凄冷。
馬車内光線斑駁,她的臉色忽地慘淡了一瞬,紅唇翕張,聲音低得隻剩氣音:“不要!”
下一秒,蔣南絮睜開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氣,後怕不已。
她做了一個熟悉的噩夢。
夢裡,那支箭羽再次将她的腦袋貫穿。
蔣南絮至今還記得,那個男人站在高處、拈弓搭箭,意圖将她射殺當場的場景,那般怵目驚心,令人難以忘懷。
刺骨的寒風灌進狹窄的喉嚨,伴随着陣陣急促的敲窗聲,喚醒了她的意識。
蔣南絮支撐着麻木的胳膊起身,挪到另一頭去揭開窗帷,窗外一張素淨的小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說:“蔣姑娘,你若是醒了,就勞煩你移步至客棧用膳,省得我還要給你端過來。”
蔣南絮聽出了對方語氣裡的不耐煩,這一路因為她的暈車鬧了不少麻煩,心存不滿也實屬正常,為此她隻是笑笑,沒有與之計較:“知道了,我這就下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丫鬟的火氣隻能打碎了往肚子裡咽,這幾日相處下來,她就沒見過蔣南絮擺過除了笑以外的任何表情,就算是觀裡供的菩薩,都沒她會笑。
丫鬟走至馬車的側面,知道她病着沒力氣,故意站在遠處沒去扶她,等着她開口求饒。
然而對方似是看出了她的小伎倆,盯着她欲言又止,最後也沒能開口向她求饒,而是堅強又執拗地想要靠自己跳下馬車。
隻見她先是扶着馬車緩緩蹲下,随後便尋了個邊緣處坐下,不知是不是沒找好位置,腰間襖子的布料頓時被壓制得緊緊的,勾勒出屁股渾圓的形狀。
而她渾然不察,認真低着頭尋找合适的落腳點,就因為這個動作,胸前的兩團也跟着往下墜,搖搖晃晃動人心。
這令人□□膨脹的一幕落在丫鬟眼中,氣得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蔣南絮這個小村婦的一身皮肉也不知怎麼養的,膚色好便罷了,身段還妙不可言,丫鬟時常懷疑,她那些多餘的肉怕不是都長到胸和屁股上去了!
四肢那般纖細,身前身後卻有兩大團鼓鼓囊囊的軟綿,真叫人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清源村那個破村子,怎得就養出了兩個狐狸精呢?
正當她幽憤之際,原先還在馬車上磨磨蹭蹭的蔣南絮,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笑呵呵地讓她帶她去找她四姐姐。
丫鬟沒好氣地瞥她一眼,“跟我來吧。”
微寒的春風迎面而來,輕輕吹拂蔣南絮耳畔的發絲,她仰頭看着頭頂的木制招牌,清源村芝麻大點的地方,根本沒有供路人休息的客棧,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客棧長什麼樣子。
在清源村,女子是沒資格讀書的,直到能記事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跟村裡别的女子一樣目不識丁,直到偶然的機會結識了沈淮書,她才開始偷偷摸摸的學習認字寫字。
可以說,她所有超脫清源村以外的見識,都是沈淮書教給她的。
蔣南絮對客棧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眼珠子四處轉悠,吸收着離開清源村以後,見識到的第一個陌生事物。
“沒見識的土包子。”丫鬟低聲啐了聲,嫌棄她東張西望的樣子丢人,腳下不由加快步伐,直奔二樓的天字号客房而去。
客棧共兩層,分為前院、客堂、後堂三個部分,客堂一樓的客人形形色色,多是風塵仆仆吃頓飯就繼續趕路的人,頗為嘈雜,煙火氣十足。
相較之下,二樓的客房就顯得分外雅緻安靜,走動的人也就少了不少。
蔣南絮隔着些距離,加快腳步跟在丫鬟身後穿堂而過,她沒有過多打扮,不施粉黛,素衣墨發,然出衆豔麗的皮相就像是自帶蠱惑力的罂粟花,勾得大堂裡的男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看過去。
燕國繁榮昌盛,民風淳樸,信陽城也不例外,對女子的出行不似以往朝代那般限制頗多,可是礙于風評,尋常大家閨秀是不樂意往外跑的,哪怕不得已要外出,也是有護院在旁相護。
瞧這女子樸素的穿着打扮,以及身旁無一人作伴的處境,有不少人起了旖旎的别樣心思,但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賊心也沒賊膽,隻能眼睜睜目送對方上了二樓的樓梯。
蔣南絮不算遲鈍,自然察覺到了那幾道不善的視線,男人的一貫惡性,她從小體會到大,隻要對方不來越界招惹,尚且能夠忍受。況且如今出門在外,還是少招惹是非為好。
思及此,她不由挺直背脊,窄袖下的手往裡縮了縮,直到握住了匕首的末端,方才緩緩吐出口濁氣,但很快,手指又緊了幾分。
蔣南絮蓦然摒住了呼吸,癡癡地望着前方。
視線正前方,帶路的丫鬟拐進了一處客房,寬敞的走廊空置了幾秒,少頃,離她幾步遠的一間客房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黑色的人影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