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濺在地上,打濕底下踩着的泥土。
泥漿被人一踩,斑斑點點染在百疊裙上。折枝收起傘,回到耳房将傘放至隐蔽之處。
這傘是個貴重東西,若是被别人發現了難保會惹出不該有的口舌之争。
放完傘,她便擋着手往蒹葭院裡跑。
雖隻遲了一些,可已經看見李氏已經屏退了下人,讓覃姑姑守在門口,想來是在等她。
折枝進了廳内,果然見到李氏坐在榻上,正閉着眼輕柔地按着太陽穴,倏地開口。
“你為何回來的比夏荷晚些?”
她話音一落,守在門口的覃姑姑便立刻關了門,轉而朝李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已經安排妥當。
折枝緩緩跪下,附在地下,聲音低低傳來。
“回夫人的話,奴婢善後,向車夫囑咐了幾句,便讓夏荷姐姐先回來複命。”
覃姑姑掃過她,朝李氏道:“倒是個做事周全的丫頭。”
覃姑姑上前為李氏按頭,又問她們:“今日查賬發覺了些什麼差池?帶賬本回來沒有?”
夏荷同折枝一同跪着,擡頭看着李氏,嗫嚅不敢言。
李氏得不到答案,便睜開眼睛望着這位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大丫鬟,隻見她平日裡穩重,如今卻因為害怕而渾身發抖。
她語氣一重:“說話!”
夏荷連忙俯身于地,過于緊張,竟帶上了哭腔:“回夫人的話,賬目沒有問題……隻是……隻是……”
“隻是奴婢們看到了些不該看的。那……白香居裡住了人,管事的因怕奴婢們發現,便先诓着奴婢走了。”
覃姑姑臉色一變,手上的動作一停,心裡有了些考量。
“沒得夫人準許,怎可擅自讓私宅裡住人?此等事早些禀報,夫人自然會打發家丁護院前去……”
“夏荷,”李氏打斷覃姑姑的話,未讓她說完,自是知道覃姑姑想到了什麼卻不好讓她多心,便親自問出口:“我問你,那院子裡住的是什麼人?”
夏荷哭得更狠:“回夫人的話……那……那院子裡住的,是老爺的外室!”
“什麼?!”
“奴婢們自知被管事诓騙,便一直留了個心眼,等着驢車走遠了才敢下來殺她們個回馬槍……終于見了那院子裡住的人,等到申時,又見老爺進去了呀!”
“捕風捉影的東西!”
覃姑姑冷哼一聲,寬慰地輕拍着李氏的肩膀,為她順氣。
她雖不知道此事真假,但想到李氏多年無子,又未曾張羅着替老爺納妾,老爺不養外室,倒是真的難得。
原先是跟老爺提過好幾次,他都婉拒了,李氏便也歇了心思。
京中盛傳工部尚書秦佩專情無二,與夫人李氏情比金堅,京中貴女無不豔羨李氏。
李氏聞言,氣得胸脯狠狠起伏片刻,幸得有覃姑姑在一旁順氣,不然怕是早就氣暈了過去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眼睛又看向折枝,收了些怒氣,“你說說看,可是真的?”
李氏心中自是知道夏荷說的八九不離十,但仍存着那麼一兩分希冀,希望折枝同她說不是。
折枝臉上即刻也挂上了淚珠,顫聲回答她:“奴婢親眼所見,還……還聽見那外室青天白日裡同老爺……”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覃姑姑狠狠扇了一巴掌。
“說些什麼混賬話!”
她自然知道說這些話不妥,如同是在剜李氏的心。可若她不這樣說,又怎能讓李氏真的失望?
覃姑姑的巴掌雖打得響亮,卻實在不怎麼重。
私心裡也是想要李氏聽聽她說了些什麼。
李氏現在才回過來神,癱在榻上,臉色依舊難看,卻沒方才那副就快要氣暈過去的神态了。
“我十六嫁與他為妻,十餘年操持勞累,未敢怠慢。他曾在我父親面前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雖不指望他能夠遵守諾言,隻是……隻是,他将人養在外面作什麼!我并非善妒之輩,要納妾我從不推拒,都任他納了去!是他非不願納妾,那也就罷了!養外室又将我當做了什麼?!”
覃姑姑趕忙上前扶着李氏,目露疼惜,接着又轉過頭來問夏荷:“你們可有打草驚蛇?”
“未曾。奴婢怕被人發現,便躲在茶攤後邊,親眼瞧着老爺和身邊的青崖都進去了,還關了門才敢上前偷聽一嘴。确保無人發覺,所以回來得慢了些。”
“好!好!”
李氏竟是怒極反笑,直起身子來重重一拍軟榻旁邊的檀香木矮桌,掃落一地糕點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