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和秦焱的第一次見面,她已經記不清了。
他們三年都是一個班的,那麼應該是在開學第一天就見過面的。但是班裡五十多個人,穿一樣的校服,一眼看過去,似乎都差不多。
高一過了半年,走廊和操場上多了些“不太規矩”的同學——他們會一不小心把頭發睡出有點不同的顔色和卷度,又或者裝作天氣熱,一到操場,把校服外套脫下來挂在一邊的單杠上,穿着自己買的衣服在球場上跳動。
秦焱是在那些人當中的。這時他的形象更清晰了些,分到了一群人之中,顔色和别人不同的人。
高二時,他的變成自己的後桌,會說笑,會打鬧,還是不算太熟。她和别人也是這樣的。那一群顔色和别人不同的人幾乎都愛說話,所有她很自然地和他們說話更多。
直到某一天清早,秦焱鬼鬼祟祟地戴着連帽衫的兜帽,從後門溜進教室,拘謹得不像是他。
明明沒遲到,偷偷摸摸的幹嘛?
她轉過頭,認真地盯了他三秒,驚道:“你染頭發了!”
“小點聲!”
他低頭,眼神瞟着剛到班裡的同學,幸好他們昏昏欲睡,隻是把書一本本掏出來擺在課桌上,沒人看過來。
“哦!”
原來他不想讓人發現,才戴着帽子。
學校裡早就有人染過那種挑戰老師觀察力的棕色,或者悶青色,僥幸有幾個,老師是真看不出來,就讓他們蒙混過關了。
她盯着他棕色的發梢,安慰道:“一點點棕色,看不出來啦。”
“呸!什麼一點點棕!”他聽了,反而憤怒把帽子向後一拉。刺眼如玫瑰花一樣的淺紅色闖入視線中,漸變延伸下去,發尾像是深色的花瓣邊。
時雨張嘴:“你還染的漸變的?”
“呸!我這是爆頂了!一會兒還得找老闆算賬去!”秦焱情緒激動,把帽子狠狠地拉了回去。
“這樣也挺好看的。”時雨真誠。
“頭頂着火好看?”
“腦袋好像燒焦的花瓣。”
“理發店應該雇你過去當前台,啧。”
秦焱就是那種坐不住的學生,就算戴着兜帽上課,也忍不住把手一次次伸進裡面,不知道在摸什麼。
老師終于點名:“秦焱!你帽子裡藏什麼了?摘下來!”
“老師……”
“摘下來!”
一頭紅色終于亮閃閃地出現在全班面前。
老師叫他罰站了一節課,下了課帶他去找班主任。第二天一早,他的頭發就變回了黑色,甚至比以前還黑,黑得像是那些染白發的老人家會染的顔色,不少男生過來圍着笑他,他不耐煩地說“去去去”,也沒有真生氣。
放學時分,教室裡的人都走空了,他卻叫住時雨。
“看。”
時雨回頭:“什麼?”
他撩開一片頭發——原來他的發尾裡面還是紅色的,鮮豔的紅色,并沒有染回去。
他見時雨驚訝,笑得很得意,鬼叫了聲“放學咯!”一甩書包,從後門走了。
那時他有了自己的顔色,紅色。
有時候叫一個人說出和某人關系變得不同的時刻,是很難記起來的,但是的确是從那一刻,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就總比别人更近一些。
高二時,池一的那隻雪糕廣告片在電視裡滾動播放。
學校裡原本沒有電視,午休時,黑闆上的電子屏幕卻被人連上網,投屏直播的足球比賽。
比賽間隙,池一就拿着一隻白雪糕出來,撕開淺藍色包裝袋,裝模作樣地咬上一口——其實他演得很好,似乎這雪糕和靈丹妙藥一樣解暑。但如果讓他看到别人在電視裡這樣演,他一定會說“裝模作樣的”。
池一一出來,時雨就會擡頭。班裡的女生馬上就會聊他,說這個演員叫池一,最近演了偶像劇裡的角色,隻出場三集,但是比大牌的真正男主演還好看。
秦焱坐在她後面,看她昂着腦袋,一臉笑看着屏幕,問:“他也是學生吧。”
時雨不移開目光,點頭:“當然啦,他就在江城實驗,還是實驗班的。你看他,長得也不像成年人吧。”
她的聲音不大,隻有秦焱聽到了。一旁聊天的女同學接着說:“可惜!他是新人,根本沒地方查他的消息,也沒有以前的劇可以補——不過,以後肯定就會有了!”
秦焱一皺眉,想反駁她們,沒說出口,想了想,小聲問:“你認識他?”
“是啊,他還是我帶過去的呢。”
“你帶過去?”他沒聽懂。
“就是我叫他去演這個角色的啊。我說合适,他還說肯定不行呢,結果還不是可以?”
廣告已經播完了,聊池一的同學口中已經變了個話題,隻有時雨看着屏幕上的綠茵場,好像池一還在那屏幕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