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聲音驚動了守夜的小厮丫鬟,門外很快就傳來了詢問的聲音。
雲月明使了個眼色,司卿心領神會,語氣平淡地遣走了家仆,等外面的腳步聲都消失了,雲月明才有所松動:“起來吧。”
“仙……仙長,您這是……”司卿得到了允許,才慢慢起身整理衣衫,劍鋒入鞘,眼中顯然不解多于戒備。
“叫什麼仙長,叫仙子!”雲月明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上下打量一番司卿,沒好氣地嘀咕,“我也就比你大一點點而已。”
大八十五歲而已。
司卿收起了佩劍,從善如流:“不知仙子深夜到訪是為何?”
“聽說你想入劍岚宗,我來測試一下你的身手。”雲月明大言不慚。
憑借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肆無忌憚地打量了少年一番,司卿身材高挑瘦削,長相俊美卻不失英氣,小夥子長得真好看……咳咳!
“你劍法不錯。”一看就是練過的。
這是實話。
她認為對方是凡人,方才并沒有刻意隐匿自己的氣息,司卿還是很快就察覺到屋子裡進了人,出劍迅猛,劍招幹脆利落,毫無靈力加持下能出其不備,在凡人之中确實算得上不錯。
可惜他碰上的是劍修。
“仙子過獎。”司卿彬彬有禮,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情世故倒是拿捏得八面玲珑,難怪受歡迎。
“什麼時候發現我的?”雲月明饒有興趣地問。
司卿示意窗口的方向。
雲月明側目,循着他的視線,窗戶半掩,借着月光,一眼就能看見窗外一大片不應季的芍藥。
司卿緩緩行至窗邊,窗戶是半開着的。
“平日裡風中摻雜的是院子裡芍藥花的香味,而仙子的身上混雜了許多種花香。”
從進來那一刻他就發現了她。
聽完司卿的分析,雲月明想起白天她逛遍了整個花園,下意識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香氣極淡,這也能發現?
不單如此,芍藥的花期是五六月份,如今人間已是深秋,哪怕在夜裡,院子裡的花還開得如此絢爛,這可不是人間當前時代能做到的技術。
可司卿身上并沒有靈氣,也沒有妖氣魔氣。
莫非……
雲月明絞盡腦汁回想上輩子她所處世界的特征,出其不意來了一句:“宮廷玉液酒?”
“什麼?”司卿茫然地眨了眨眼。
沒能對上穿越暗号,他不是穿越者。
雲月明尴尬地笑了笑:“我隻是想起了先前下山喝過的一種酒,不知司少爺有沒有聽說過?”
“仙子想喝酒?我這就讓人去備。”許是在商人家庭長大,司卿的圓滑讓他成功過度解讀,說着就去喊小厮丫鬟了。
雲月明有點理解圭垚說的“奇怪”了。
司卿不是穿越者,不是修士,也沒有靈力,他特殊的是原生态的“奇怪”,天生和普通人不一樣,這種大概率可以稱之為“天賦”。
在他走出房間備酒食的空檔,雲月明掃了一眼書案,鎮紙上壓着的紙張墨水未幹,字體工整隽秀,酷似名家真迹一般的字,令人賞心悅目。
雲月明對書法沒什麼研究,好看的字都有着相似的好看。
她仔細留意的是上面的内容,司卿寫的是一單藥方,也确實如圭垚所說,隻是普通滋補藥材的搭配,她敢肯定,普通人用這服藥絕對達不到司員外的效果。
還沒等她細品,司卿便喚她出門了。
顯然,司卿所受的教化讓他首先考慮雲月明的閨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飲酒畢竟不妥,他讓家仆把酒食備在院子裡,光明正大地和她把酒賞月。
雲月明從屋裡出來,院子裡風吹竹葉,斑駁的竹影倒影在地上搖曳,一切事物似乎不分季節,也不分白天黑夜,時刻流淌着生機。
她拿起酒壺看了看,又聞了聞,她并不愛喝酒,但盛情難卻,她也隻好裝模作樣地誇一誇。
司卿遣退家仆,挽起飄逸的衣袂親自倒酒:“家中跟王公貴族也有不少買賣,此酒亦是準備今年春節供給皇城的頭一批,不知跟仙子先前喝的宮廷玉液酒相比如何?”
他将酒杯奉上,雲月明瞥了一眼那修長白皙的手,隻有指腹上有一層不明顯的薄繭,倒也不像是經常握劍。
主人家的誠意實在讓她慚愧,雲月明接過酒杯小抿一口,酒味醇香清冽,舌尖回甘,沒有那種嗆人的猛烈,她仰頭一飲而盡,也沒有令人迷糊的醉意,偏向果酒。
“比我先前喝的要好!”
司卿自豪地笑了,少年清澈的眸子裡淬了滿天星辰,淡雅如霧的桃花眼笑起來難免會讓人産生一種多情的錯覺:“既然如此,那這批酒就更名為宮廷玉液酒吧!”
“草率了點吧?”雲月明脫口而出。
“仙子為此酒賜名,怎是草率?隻怕會搶購一空。”司卿含笑誇贊。
“好吧。”雲月明咂咂嘴。
你是有生意頭腦的,不愧是首富養大的孩子,連蹭熱度都想到了。
她低頭飲酒,關注點重新回到他的武功上:“你身手不錯,反應敏捷,對周圍環境觀察也很細心,是自幼習武?”
“商賈出門在外,随行貨物貨款價值不菲,總得學點本領傍身。”司卿自嘲地笑了,笑聲輕若鴻羽。
“司少爺過謙了,你不但身手好,還精通醫術,連藥材都能自己種植,反季節的花也能開。”雲月明似笑非笑,隐晦地暗喻。
若不說他是個凡人,她會懷疑他是個隐匿氣息的高手。
就憑剛才出劍時的利落,她都很迷惑,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能練出這麼純熟的劍法?
“略通一二罷了。”司卿撚了撚白瓷酒杯,杯中清酒漾起一圈細微的波紋。
雲月明審視着他,司卿從容地與她對視,似乎真的沒有撒謊。
見她不語,司卿思量片刻,直問:“仙子還想知道些什麼?”
他想,既然是來測試的,仙門應當是要考量許多因素的吧?
雲月明聽懂了他的意思,斂起笑容問:“你真的想進劍岚宗?”
司卿錯愕了一瞬,他設想過她還會問許多問題,例如他的醫術,例如莊園裡的花草樹木,卻沒想過她隻問他想不想。
月光皎潔,少年似有矛盾。
“怎麼?”雲月明看穿了他的遲疑,“你在猶豫?”
十年前,司家收留了他,予他姓名,予他新生,司員外将他當做繼承人來培養,司卿也原本打算就此留在司家,将司員外的産業經營好,傳承下去。
司卿像個單純的孩子,毫無保留地向雲月明坦白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