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車勞頓的最佳解藥就是充足的睡眠,但天下營的新生們卻沒有這個福氣,卯正時分便需集合參加入營儀式。
冬天天亮得晚,路兩邊的仙燈還亮着,齊燈火拽着戢時雨,好歹按時抵達南廣場。
兩人站在隊伍末尾,打眼看去都是蔫頭蔫腦的少年。
“火兒,你真不困嗎?”戢時雨靠不停地說話讓自己保持清醒,一個問題問了八遍。
“有點,再堅持一下。”齊燈火特意穿了個薄襖,清晨的冷風已替她驅散了不少困意。
“怎麼做到的啊,真佩服你啊。”戢時雨有氣無力。
齊燈火心思一轉,起了個新話題,“你看,台子上說話的那個就是天下營的掌學,叫什麼翊,你聽說過他沒有?”
聽到八卦戢時雨總算來了點精神,“人家叫相翊。他可是不得了,和神皇同輩,是天關一戰後僅存的幾位老将軍之一,我哥哥就曾在他麾下。”
“那旁邊站着的幾個呢,應該也是相當地出名吧。”齊燈火順着往下問道。
戢時雨踮起腳尖張望,奈何視線被前人阻擋。
“我幫你一把,你别怕。”齊燈火跟她打好招呼,心中默念了句訣,待得氣力彙聚成風,再慢慢施于戢時雨腳下,晃晃悠悠把她托了起來。
靈感還是來源于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
戢時雨總算來了精神,仔細把台上的重要人物看了一圈,示意齊燈火可以放她下來了。
“上面确實都是名士,右起第一個背着重劍的是劍宗一脈的領袖應澄;旁邊的是号稱算無遺策的奇門神算逍遙子;再旁邊的應該是冶兵世家樊門之主樊烽;離掌學最近的那位,看衣着是位雲中皇室,我沒見過也不知道名号;掌學右手邊開始是法術大宗左星辰,然後是醫界聖手莫笑然,最左邊那個一身白衣的是的華廷世家的長子雁衡,這是第一排。第二排……”
戢時雨實在是沒辜負齊燈火的信任,隻能怪齊燈火自己不争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到頭來誰也沒記住,還得誇她見多識廣。
接下來的介紹與營訓實在乏善可陳,直到最後上台領名牌與擇科砝碼的環節。
兩人本就排在隊尾,前面領到的學員又去了練功石觀摩老學員晨練,輪到她們時廣場上已不剩多少人。
齊燈火看見戢時雨止不住張望前面那一襲白衣的世家子,瞅準機會便把人推了上去。
等到戢時雨從那人手上接過東西,紅着臉扭捏走開,齊燈火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上去,饒有興趣地觀察那塊一無所有的石頭上慢慢浮現出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種法咒,每個人說出自己的名字,顯露在靈石上,二者之間就産生了獨特的聯系。”雁衡将名牌遞到她手上,解釋道。
齊燈火訝異于他會跟自己解釋,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雁衡被她生硬的語氣逗樂,輕笑一聲道:“法術不錯。”
齊燈火電光火石間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湊近問他:“這麼遠也能發現?”
“當然,可不止我一個。”雁衡朝她眨眨眼睛。
恐怖如斯。
“火兒,雁衡公子跟你說了什麼啊?”下台之後戢時雨又好奇又羨慕,忍不住問道。
齊燈火沉浸在懊惱之中,想着自己太不警惕,順嘴回答:“說咱倆幹得不錯。”
“我們幹了什麼?”這回輪到戢時雨瞪大眼睛。
練功石位于南廣場東北方向,原是東山延伸出的一塊崎岖不平的地帶,在此基礎上修建出了大大小小、高低錯落的平台,統稱為練功石。
此刻,高階弟子們分立于台上,一邊是整整齊齊的劍法展示,另一邊結出了不同的法陣,兩相對峙,看上去十分熱鬧。
“我們以後也會這麼厲害吧。”戢時雨憧憬。
“那必須的,你兄長那麼厲害,你也可以的。”符銜山來得早占了位置,與戢時雨也很快熟了起來。
新生此行最重要的任務是選擇主修,并通過考核劃分甲乙丙丁班次。劍道與法訣并沒有本質上的沖突,都是運用仙力而實現某種目的的方法,隻是劍道更強調人與劍的配合,而法訣則需要通過語言、動作或法器将自身意志外顯。
綜合考慮一番,齊燈火對法訣更有興趣。而戢時雨本就對練劍沒什麼信心,意外的是符銜山居然決定主修劍道。
“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劍修和法修的考核不在一處,三個人分開時,齊燈火開玩笑道。
“燈火你可别小瞧我,我劍法也是從小練的,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提劍守山河。”符銜山雄赳赳氣昂昂地發表了一番豪言,朝兩人潇灑一揮手便轉身向試煉場走去。
“他可出身符咒世家,居然棄家傳選劍道。聽說劍道考核有三輪,關關難過,一天下來得挂彩。”戢時雨佩服符銜山的勇氣,又為他捏了一把汗。
齊燈火頓時明白符銜山除夕當夜被父親關禁閉的原因。隻覺得大道三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走到路盡頭也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
本就沒有最好的選擇,因此遵心之所向。
“希望我父母給我帶的法器都能用上……等一下,咱們的考核也很懸。”戢時雨猛地拽住了齊燈火的胳膊,後者随之望去,隻見前路地勢漸高,半坡上站滿了等待考核的新生,目力盡頭是像一扇門般的事物——下接地,上及天,中間似鏡似水,不知門内是何方世界。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希微門吧!”戢時雨的驚歎沒有得到夥伴的回應,轉過頭卻見齊燈火捂着胸口眉頭緊蹙。
“火兒你怎麼了,沒事吧!”這聲驚呼調門不小,引來了不少目光,現場維持秩序的高階學員也迅速上前查看。
齊燈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瞥的感受,晴天霹靂般将她的心刹那間整個揪起,冷汗很快爬上了脊背,動不得也無法思考,頭暈目眩之中卻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鐘聲悠長。
與記憶中的聲音極為相似,那是齊燈火與前塵舊事的唯一聯系,是謎面也是謎底。
齊燈火沒工夫探秘,緩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被一圈陌生面孔圍住,還有戢時雨充滿擔憂的眼睛。
“我沒事了。”齊燈火輕輕拍着戢時雨的手示意她安心,腦筋一轉便想好了理由:“應該就是起得太早,沒顧上用早膳。”
“可是火兒你……”明明吃了四個包子。
“抱歉,讓大家擔心了。”齊燈火打斷了戢時雨,并以當衆表演幹吃燒餅結束了衆人的關切。
“火兒,你方才到底怎麼了?”戢時雨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要不先别參加考核了,我陪你去醫館瞧瞧。”
齊燈火被燒餅噎得說不出話,隻能連忙擺手表示不用。
“下面宣布本次考核的内容與規則,請各位學員注意……”灌注了仙力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朵,現場逐漸寂靜,二人也暫時沉默下來仔細聽着。
“希微門乃達到同輝境界的仙者渡劫成神的五種通途之一,現作為入營考核。隻需走進此門,考題自會現于門内,諸位不必懼怕,渡劫之門不傷無劫要渡者,不論水平如何、成績優劣,都不會有性命之憂,或許還能得到機緣。各位若無疑義,現在便開啟此門,大家有序進入即可。”
“時雨,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兄長說,人死後複歸于道,可能變為萬物,唯有神的魂魄才能長久不滅,重聚魂魄則可以重生。”
“那些修為至高的仙人渡劫,就是為了長生嗎?”
戢時雨愣了愣方回答道:“有可能吧,兄長沒有跟我說過。火兒你怎麼突然問這些?”
“這個希微門剛才給了我很強烈的沖擊感,好像我曾經進去過一樣。”齊燈火斟酌好了措辭。
“是嗎?”戢時雨懷疑地望着前面,考生們吵吵嚷嚷地魚貫而入,半是興奮半是忐忑,中間夾雜着高階弟子的鼓勵和叮囑。
“沒什麼大事,咱們也進去吧。那人不是說了,保不準是機緣呢。”
兩人于是挽手走進這片柔光裡,起先還有人聲嘈雜,戢時雨問她這裡是哪,走着走着四周便慢慢靜下來,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将外界阻擋。作為仙者渡劫成神的生死大關,營員們雖隻是體驗卡,但也沒有紮堆聚群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