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各有各的路要走。
“火兒!火兒!”走出白光前,齊燈火聽到戢時雨帶着慌張的呼喚聲。
“别怕。”她聽見自己說到,恍惚間又覺得熟悉。
正值午後陽光最炙,目力所及是一片白玉色建築,以及高可接天的連綿雪山,齊燈火登時便覺得目眩,快步尋了處陰影蹲下身,待緩過神來在四周晃晃,發現竟空無一人。
齊燈火下意識覺得古怪,摸便身上沒找到可以防身的家夥事,催動法力也毫無反應。
對了,這裡是希微門。
渡劫成神之門沒必要為難一個淩塵境界的菜鳥。齊燈火這麼想着,拾級而上走入這座白玉宮殿。
宮城整體依山勢而建,白色鋪底,青色點綴其間,處在藍天雪峰間本該是莊重祥和的調性,可是風格偏又不是那麼回事。以齊燈火并不高明的藝術造詣來看,尋常建築講究對稱周正、陰陽調和,而這座城不僅不甚規則,所有的建築都隻有孤零零的一個,總之說不上來的奇怪。雕梁畫棟之上的圖景多出現一種大型鳥,翼若垂雲面如鷹隼,看着就十分兇猛,齊燈火猜測那應該是主人身份的象征。
誰家的法術試煉要爬這麼高的山啊!一個時辰後,齊燈火坐在主殿前的台階上,懷疑自己誤入了劍道試煉。
“符銜山,你在嗎!”直到齊燈火自娛自樂地吼了一嗓子,才發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齊燈火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啞了,她試探性地将腰間挂的天下營名牌磕在地上,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難道是聾了?
就在這時,一隊打扮整齊、不見面容的人蹿了出來,風一般地掠過齊燈火面前,向宮殿後方沖去。本來以為他們是奔着自己來的,齊燈火警覺地作防禦态勢,人家卻看也沒看一眼。她落了個自讨沒趣,隻好滿頭霧水地跟着跑。
齊燈火現在确定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以至于那麼大一個瀑布挂在後山上,愣是沒有半點水聲傳到耳中。宮殿的後院圍了好幾層人,齊燈火仗着有些底子,提氣腳下一蹬攀上高處,把事态看了個大概。站在最前面男子衣着貴重、地位最高,後面是幾位眷屬,看上去都有些年紀,再往後便是路過自己的那些人,個個嚴陣以待,身份應該是護衛。
氣氛焦灼,所有的目光都彙聚于瀑布之上的那個身影。
距離很遠又逆着光,齊燈火看不清那人的臉龐,隻能從身形判斷是個少年。
齊燈火聽不見人們說了什麼,幹看着雙方隔岸遙遙對峙,突然一陣心煩意亂。她松了力從高處出溜下來,在人群裡鑽了個空子來到前排。
山石聳立,那瀑布落下的地方深不見底,齊燈火探頭一觀都覺得驚駭,不知少年究竟遭遇了何事,生出這一腔孤勇。
自己為何對一個陌生的幻境産生如此感情?
當她意識到問題的瞬間,便發現那少年的目光鎖定了自己。
雙目相接,齊燈火感覺又回到了第一眼望向希微門那會,難受不已又掙紮不得。
他祖宗的在搞什麼啊!殘存的意識讓她在心裡罵了句髒活。
這一難受就錯過了最後的機會。他毫無預兆地自千仞高崖一躍而下。
對岸的人反應當然很大,數道身影跟着追了下去。
——這中間就有齊燈火。
“我沒有仙力啊!”
為什麼要跳呢?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的行為邏輯,隻能歸咎于希微門。
“救命!”
不是說希微門不殺菜鳥的嗎,怎麼來了個粉身碎骨啊!
再睜眼時,已是晚霞滿天。
齊燈火就這麼仰面躺在草地上,恍然覺得自己回到了輕甯的麥地裡。她哼了幾句家鄉的曲兒,沒能欣賞到祖傳的跑調技藝實在有點遺憾。
為什麼呢?齊燈火對希微門的不滿到達了頂峰。
從看到它的第一刻起,事情就變得不再可控,她現在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人,什麼人都好,就問問他是否也有同樣的遭遇。
有時候,還是要相信心誠則靈。
齊燈火一咕噜爬起來,目标是三丈外屈膝而坐望着天邊的人。
“喂!你……怎麼是你!”從驚喜轉換到驚吓隻用了一個眨眼,齊燈火緊皺的五官與那人帶着淡淡嘲諷的挑眉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雙眼睛出現在炎陽那個危險的夜裡,如今又在希微門中再次與齊燈火相遇。
“你怎麼也在這?你也是天下營新生嗎?怎麼才能出去?”
一幹問題都沒有得到回複,齊燈火才想起來這裡沒有聲音。她沒有放棄,瘋狂拔草想要清出一片空地,用手在上面寫字。
“你在做什麼?”當他的聲音清楚地傳入耳中時,齊燈火整個人一僵。
“你……為什麼我能聽見你說話呢?”就在齊燈火打算描述宮殿後的荒唐經過時,突然意識到巍峨雪山連同華貴宮殿都已不見蹤影。
“何謂希微?”那人突然問道。
齊燈火冷不丁被他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峙半晌,他終是妥協,聲音裡似乎還夾雜點不滿:“視而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緻诘,故……故混而為一?”齊燈火仿佛置身學堂提問現場。
“這不是講大道無形無物,看不見聽不到摸不着,超脫人的感知而存在。你的意思是,希微門給衆仙的劫就是對道的體悟?”
“道心劫,心有千千結者,不可悟道登神。”
“所以,那是我的心結嗎?可是我完全沒印象。希微門對剛入仙途的人都這麼苛刻嘛?”
他沒搭半句話,隻是擡頭望天。
日已西沉,晚霞漸收,取而代之的是沉沉夜色。
“你分明能聽見我說話,為什麼不回答?你到底是什麼人?”齊燈火的耐心用盡,站起身擋住對方的視線,聲音放得極大——反正自己也聽不到。
“脾氣倒是不小。”他竟也沒惱,仰着頭和她對視,眼中一派安然平和。
齊燈火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深呼吸試圖平息怒火,卻沒做到像他那樣古井無波。
“你該離開這兒了。”
“怎麼離開?我根本沒有完成試煉。”齊燈火惱羞成怒地捶地。
“閉眼。”話音落後,他發現齊燈火壓根不買賬。
“我不會害你。”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這就是你設計的陷阱。”
“嘶……”熟悉的不适感再度襲來,齊燈火捂着腦袋閉眼,整個人卻落入一片溫暖之中。
“我想到了,”耳畔的聲音帶着些明快将她包裹,“你可以叫我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