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七再回頭已經能看見追兵的影子，對方似乎也發現他們，高聲呼喝着加快了腳步。陽七伸手又拽了把跑得快要哭出來的阿棄，然後她看見那些士兵放開了狗。

陽七的手抖了一下，她擡頭看向坐在驢背上的朱勾，而朱勾也正将視線迎向她。

陽七又回頭看向被自己拉着手腕踉跄奔跑的阿棄，阿棄不知何時鼻涕眼淚都哭出來，大睜的雙眼寫滿絕望。

她……

拽着的手腕突然一頓，陽七也被拉得一個踉跄。她的雙腿還在慣性地奔跑，等她回過神時發現阿棄失足摔倒在地。

直沖而下的惡犬已經清晰可見，隻怕不過片刻就要追來。阿棄仰着臉臉上涕淚橫流，他還掙紮着連滾帶爬地試圖跟上陽七腳步。

陽七怔怔看着那男子，而後再次擡頭看向朱勾。朱勾仍舊垂着眼，眼中無悲無怒。她靜靜阖上眼，沒有懇求也沒有驚懼。

情耶？

命耶！

陽七猛然躍上驢背，在驢股上狠狠一刺。

她放了手。

身後傳來少年的悲鳴和惡犬的狂吠，陽七嘶叫前奔着卻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但她不知朱勾卻回了頭。她瞳孔微微放大，眼中尚帶着一絲驚愕不可置信。她先是定定看了那像發狂的野獸般嘶吼的少女，然後又越過對方肩膀，看向身後被選擇放棄的少年。

她看到少年一瘸一拐地追着發狂的驢子，像是追着整個棄他而去的世界。然後有一刻，他停住了。

他像個傻子一樣呆呆站在那裡，直到第一條狗撲上來咬住他的手臂，他被撲得險些跌倒。

然後像發瘋了似的拖着那條狗，他轉頭沖向奔跑而來的狗群。

天。

風化的山石般的心似乎崩裂了一塊。朱勾把這最後的一幕印在眼中，然後回過頭。奔跑的狂風吹得她眼睛生痛，視線的盡頭隐隐出現一片綿延的密林。

黑色的密林連着秋日湛藍的晴空，輝煌的落日将餘晖慢慢鋪展。這個天地是如此壯美又如此血腥，如此溫情又如此殘忍。她感到身後緊緊抱着她的少女在劇烈地顫抖，卻沒有落淚。此時此刻，她心中竟升起些許溫柔的情愫。

她舍了一命，換我一命。

一命，換一命。

此為亂世，人如刍狗。諸侯并起，群雄逐鹿。

即為大争，何為禮義？何為廉恥？何為家國？何不可棄！

即不棄吾，終吾之命，助她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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