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鎮果然是空的,而且肉眼可見人們曾經匆匆離開的痕迹。
還算幸運,那兩個孩子的娘親雖然病得厲害,但并不是極其嚴重的時疫,一時還不會危及性命,商隊的郎中細心醫治,加之飲食得當,不日也能恢複。
第二日,整出一輛馬車将生病的婦人安置好,商隊便整裝出發,踏上前往饒川的道路。
兩個孩子,男孩叫做齊玉韬,女孩叫作齊玉雅,确實是山上獵戶的子女,隻是家中的父親到了哪裡,兩個孩子自己也不清楚;而母親一時半會還處在昏沉之中,具體的情況暫且擱置。
裴元辰等人照舊是自己騎馬,天氣越來越冷了,風雪已經變成了常态。
商隊現在隻敢不時地換班上馬車吃飯休息,現在這個時候,前路是不知生死的饒川;後路,越過江甯城,誰也不知道靖城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雲畫騎着馬趕到了裴元辰的身邊,她遞上一個熱乎的餅,裴元辰接過,一言不發地啃着。
她吃得很快,連烤餅的香味還沒有嘗出來,鬥篷上凝結出一層冰晶,偶爾從脖頸處灌進去一點冷風。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話語,李伯松身邊跟着的,名叫左甯的灰衣少年,騎着馬趕上來喊道:“公子!玉韬、玉雅的娘親醒了!”
裴元辰手裡還捏着一小半的烤餅沒有吃完,聽到這個消息,她立即回身勒馬,匆匆往馬車去。
登進馬車,她小心地掀開厚厚的車簾,盡量不讓寒風溜進車廂,身子剛剛探進去,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溫暖的氣息。
這輛馬車還算大,最裡側便是一張床榻,田邈正給剛剛醒來的婦人把脈,身邊還圍着兩個孩子緊張地關注着。
床榻前沒幾步,還擺放着小碳爐和茶桌,裴元辰一時顧及自己身上的寒氣,并沒有上前,隻是遠遠坐在車門處。
田邈把完脈,十分欣慰道:“夫人的身體底子好,現在從脈象上來看已經平穩了很多,再吃幾副藥調理些日子,便能大好了。”
那婦人聲音還有點虛弱,但還是道:“多謝先生。”
田邈知道她還有事情要問,便自覺離開床邊,搭上鬥篷後便出去了。
他剛出去,左甯便笑着探進來頭,臉頰上被風吹得紅撲撲的:“玉韬、玉雅,要和哥哥出來騎馬嗎?”
兩個孩子都很懂事地對視一眼,便乖乖點了點頭,左甯和亭竹一人一個,将兩個孩子包在懷裡騎在馬上。
裴元辰身上的寒意消散了一些,她慢慢坐近了一點,靠近茶桌:“夫人感覺如何?”
婦人有些虛弱但溫和地微笑着,輕聲回答:“已經好多了,多謝公子搭救,若非公子,我和兩個孩子還不知道能撐多久。”
“我隻是恰巧碰見了兩個孩子,若非如此,怕是要直接到平山去了。”裴元辰溫聲答道。
看眼前婦人的臉色還好,裴元辰繼續問道:“還不知道怎麼麼稱呼您,我姓裴,名元辰,夫人喊我元辰即可。”
“我姓杜,單名一個瑾,玉瑾之瑾,平日裡大家都喊我杜娘子,公子也這樣喊我便是。”杜瑾說着,微微咳嗽了兩聲。
裴元辰取出桌下的木盒,向碳爐裡添進去一些碳塊,又解了身上的披風,随手搭在一邊,倒出一盞熱茶,便小心地挪到了床榻邊,“杜娘子喝些熱茶吧,潤潤嗓子。”
馬車微微地晃動着,裴元辰端着茶盞,看杜瑾慢慢坐高了一點,便遞過去一個枕頭墊在她腦後。
靠的穩當了,杜瑾伸手接過熱茶,雖是小口地喝着,但是耐不住昏迷時間有些久,兼之發熱,現下剛醒來正是口幹舌燥,不覺便喝空了大半盞。
裴元辰接過來茶盞,自覺又添上了一些,擺在床榻邊的小幾上。
杜瑾解了口渴,這才有心思打量起眼前景象來,便見又坐回到茶桌邊的少年啟唇問道:“我聽玉韬所言,平山的人都逃去饒川城了,不知可是真的?當時情形又是如何,還要勞累杜娘子告知一二。”
杜瑾微微回想,便道:“我想正是如此,當日米糧價高,連我們平山也被波及,可是到了後來,再高的價錢也買不來糧食了,原本秋天的時候我們仗着靠近山水,挖野菜獵野物還能支撐,可是後來眼見到了冬天,官府還是沒有來赈災,大家便慌張了。”
說到此處,杜瑾微微停頓,喘平了兩口氣,繼續道:“我們距離江甯是最近的,大家便想着到江甯去,可是還不等動身,便有幾個青山村的村民跑到此處······”
說到這裡,杜瑾的眼睛裡慢慢湧出來一點淚水,有氣無力地順着鼻側滑落,“他們、他們說江甯已經關城門了,不肯向任何人賣糧,也不準進城,聽說這消息,大家當時雖然有些慌張了,但卻還是心存僥幸,于是鎮長帶着些男人,拉着車要到江甯去。”
“你的丈夫當時也在其中嗎?”裴元辰輕聲詢問。
杜瑾伸出細弱的手腕,擦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聲應了:“我們那時還在鎮子上,各家各戶聚了錢财,隻希望高價還能買來一些糧食,可是誰知道、誰知道他們一去便沒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