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瑾忍不住啜泣了兩聲,斷斷續續道:“我原本還想去尋他,可無奈竟然不争氣,病倒了,那天晚上,鎮子上的人都跑了,說是饒川那邊在派糧,可我實在走不了,便隻好帶着兩個孩子躲到了山上的屋子裡······”
說到此處,平山的情況似乎已經明了了,裴元辰抽出幹淨的手帕遞給杜瑾,隻能輕聲寬慰:“杜娘子不要難過,你如今隻需要安心養病,旁的不要多想。”
杜瑾接過帕子,勉力忍道:“是······多謝公子。”
杜瑾擦幹淨臉上的淚水,隻是支撐着和裴遠辰說了這一會的話,她已經不自覺感到了疲憊倦怠,閉着眼睛壓制悲傷的時候,頭微微一偏,随着藥力便有陷入了沉睡。
裴元辰見她已經睡熟了,又披上了披風,輕輕起身推開車廂門走出去,馬車走慢了些,她跳下馬車,立在路邊,觀棋踩着雪、牽着馬過來。
裴元辰攏緊了鬥篷,她看着眼前一趟趟走過的馬車和貨車,沒有出聲。
觀棋走到身邊,裴元辰翻身上馬,兩個人騎着馬并排走着。
“饒川距離這裡還很遠,如果按照平山的情況,怕是方圓大大小小的城鎮居民都往那裡去了,”觀棋迎着風開口,“公子,不如我先帶一隊人快馬走一趟,若是沒有什麼異常,咱們再過去吧。”
裴元辰輕聲答應,觀棋回身勒馬,不多時便帶着十數人快馬加鞭,自一旁抄近道離開。
觀棋探路的隊伍在接下來十數天裡都不斷傳來消息,果然一路的城池村鎮都沒有了人煙,商隊隻能默默朝着饒川前進。
十二月十一日,平明飄雪,裴家商隊即将到達饒川地界。
觀棋已經帶着人同商隊彙合,隻要翻過眼前的山川,就能順着大路抵達饒川城外。
商隊在霧色明明中順着大路向上攀爬,裴元辰和觀棋一同帶着人快馬趕在了商隊的前方,不遠不近地帶領着身後的衆人。
忽然遠遠的,眼前山林樹梢上,不知道是霧氣還是煙火氣息,連綿一片,幾乎籠罩了天際。
裴元辰盡力仰起頭來看,馬蹄聲在耳邊回響。
她低下頭來平視前方,已經走到了道路上升的盡頭,越過去,便是視野開闊的下坡路,不僅她們可以視野開闊地見到饒川,饒川的人也可以毫無遮掩地看到商隊。
商隊的速度沒有降下來,不疾不徐。
終于走到了這條路的最高點,裴元辰下意識勒馬停了下來,看向了眼前的景象。
那不是白霧,不是山間寒冷所形成的寒氣,而是燃燒的爐火所帶來的煙火,是蒸騰的食物翻湧,飄走的香氣;眼前平地之上,搭建結實仔細的帳篷俨然,成排成列,數以千計。
帳篷的邊界上,以沙袋木栅為界限,将帳篷區牢牢保護起來,而其間還有巡邏的百姓帶着火把來回穿梭。
再往遠處看,饒川城的城門大開,士兵們正擡着今日的炊餅往外運送,百姓們雖衣着老舊,可是保暖得當,臉上洋溢着誠心實意的笑容。
正當此時,一輪白陽跳出天際,寒氣四散潰逃,天邊可見的,是一圓火紅的暖陽。
饒川到了。
忽然,一個站在帳篷邊的小孩,正被自己的娘親用熱水擦臉,他在睜開眼睛的時候,趁着太陽帶來的光線,一眼便看見上坡大路上,騎着馬的裴元辰。
他伸手指過來,大聲喊道:“娘!又來人啦!”
他的母親停下手裡的動作,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手,扭過頭來看,立時驚喜地叫道:“果真是又來人啦,不知道這次是從哪裡來的災民,可真是厲害,寒冬臘月還能趕到這裡……”
一圈的人已經注意到了這裡,大家直起腰,轉過身,一起望向山坡上。
可是漸漸的,出現在視野裡的,不單單是一個騎馬的瘦弱少年,那少年身後,像陽光一樣湧上來的,是一輛輛高聳的馬車,緩緩地順着坡道走下來。
四下鴉雀無聲,忽然,在寒風招展裡,揚起來一面旗幟,光波盎然下,一個大字有序地來回飄揚。
起初的小孩費力地眯上眼睛,認道:“裴……娘,娘!那個字是姓裴的裴!”
饒川城到了,迎來了裴家的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