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掌攤開,聞意一眼便瞧見那隻剩下指節長的一節白刃劍骨。
“這如何使得?!”
聞意慌忙阻止舒令儀拿着劍骨往青雲劍底下墜着的劍穗處捆綁的動作,連聲制止:“你這是壓力太大不省人事了?這可是挽月道君為你留下的唯一念想,不好生保護着珍藏,反而拿出來風吹日曬可怎麼行,快,放回去!”
這個時候的舒令儀卻執拗地過分,連天生神力的聞意都沒扳動她的手腕。
舒令儀既像在笑,也像在哭泣,但她隻是慢慢的,慢慢的說:
“這是我親自打磨而成的劍墜,牢系在青雲劍上,也算了了娘親遊遍萬裡河山的心願———舒州的風景總歸一成不變,她不喜歡這裡。”
她擡眼看向神色慌張的聞意,嘴角勉強勾起一抹笑意:“阿姐,以後要常回來看我呀。”
聞意無言,隻怔忪望了這個失去所有親人、往後要獨自前行一百年路途的孩子許久許久。
後來,在榆樹底下埋着的酒壇邊,她聽見自己的回答,因為一杯接一杯的對飲顯得豪情萬丈,又有些漂浮不定。
“我答應你,儀妹。”
“帶着你們的這一份,一起走吧。”
“那麼說好咯?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
順利排解完心中苦悶後,兩人的神态都放松了不少,趁着這個花好月圓的間隙,聞意想起來一些好玩東西,特意把在青雲劍中舔毛梳樹葉的春秋喚了出來,當然附贈一隻終于恢複正常、天天就知道吃和睡和玩的暾暾。
這個小家夥倒是不認生,午夜畢竟更深露重,舒令儀身子骨不比聞意,自然是越暖和越舒适,于是小肥鳥一骨碌就滾人家懷裡撒嬌賣萌去了,絲滑得很,差點把細細一枝的春秋撞了個倒卯。
聞意見狀輕斥暾暾兩聲,連忙抱住春秋開始輕聲細語地哄,做家長的可不能偏心,特别是在二胎犯錯的時候,這點她可有經驗了!
春秋重重哼哼兩聲,自诩年長百歲不和小妖怪計較,隻在原地晃晃腦袋,頭頂不知何時發芽一朵白色茉莉,随着它動作顫顫巍巍地綻開花骨朵,一瓣一瓣慢慢舒展身返場中姿,是夜風裡格外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
舒令儀沒怎麼見過這隻來曆神秘的茉莉花妖,聞意不說,她自然也不會刨根問底地問,隻是對它友好溫和的笑了笑,很感興趣地說:“阿姐,你說的是怎麼個好玩法呀?”
面向春秋,她的語氣裡充滿鼓勵和期待。
聞意笑眯眯地“噓”了一聲,警惕地四下望了望,确認嬴殷四長老她們沒功夫管到自己這邊來後,才将聲音壓得極低,告訴她:“一般人我可不說嗷,你仔細聽好了!”
“嗯!”
“是這樣,”聞意摸摸懷中小春秋頭頂的茉莉瓣,解釋道:“我這靈寵有個特殊技能,能将人拉入夢中陷入循環。”
“之前你也看到了,它沖上去一口氣便将那魇寐殘軀吃了個一幹二淨———我攔都攔不住———它的能力因此得到了進化。”
“從前它隻能捕捉特定人士的靈魂,有很嚴苛的觸發條件,死去之人能做的夢也不過噩夢一場;不過如今隻要有貼身信物,它就能拉活人白日做夢,夢境全随它心意而動,而且施展對象的範圍也擴大了許多,配合暾暾金羽使用,能招魂引夢。”
也就是說,摒棄那些有緣無緣神秘莫測的前置條件,把舒挽月和舒依禾留下的鳳頭銀钗和暾暾的異色金羽一起點燃,春秋就能在一旁抓住時機,喚回兩人曾遺留在這片大地上的最後一絲魂靈,并讓她們進入夢境中以另一種方式了卻夙願。
這個想法在理論上可行,隻是聞意并不知道舒令儀的态度,她會想讓親人們徹底安息嗎?還是放手嘗試?
聞意提出來這一賠償她們人生大好光景的彌補方法,而決定權全在舒令儀。
“這還用說!”
聞意還在這裡猶豫不決,那頭被征求意見的舒令儀簡直被當頭大禮砸暈了頭,态度興奮到隻差當場跳起來歡呼的程度,毫不猶豫給出鳳頭銀钗,又喚人在即将焚燒幹淨的荊方觀的遺物中随便拿了一件,全數推給了聞意和春秋。
于是,荊方觀尚未消逝的混沌殘魂就這麼被抓進山海妖夢境中飽受煎熬日日磋磨,而一生戰績彪炳的舒挽月和智多近妖的舒依禾,則快快樂樂地體驗了從前所不能想象的,各種各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