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登基前的最後一晚，舒令儀不出意料沒睡着。

因風雨飄搖一切儀式從急從簡，但登基典禮的籌備速度之快還是出乎了舒令儀的想象，在三朝元老南嬷嬷的指揮打點下，一切都在第三日正式開始。

不過也正因如此，嬴殷、聞意等人沒有立刻返航，而是暫且留下幾日時間，要等參加完五州新任王君的登基典禮後再乘坐兩艘往界雲舟回修真界。

說起來，祭殿一别後，這兩日功夫舒挽月都沒看到聞意、元嘉等人，一則她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不可開交，二則修士們那邊似乎也出現了什麼棘手事宜，所有人都窩在一處讨論解決問題去了。

午夜将至，眼下挂着兩團烏黑眼圈的舒令儀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滾了兩圈，又把自己從錦衾中埋入又鑽出，卻實在沒有絲毫困意。

眼看還剩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特意為新王君梳洗換衣的侍官們就要敲門上陣，舒令儀認命地歎息一聲，知道内心緊張憂慮的自己今晚是睡不着覺了，她幹脆披了件外袍坐起身來，下床開門，慢慢在王府内随意溜達踱步。

輕柔月光下的鳳頭钗展翅欲飛，舒令儀伸手摸摸它光華依舊的翅羽，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竹葉婆娑，萬籁皆寂，舒挽月數着星星的倒影前行，不知不覺走到一間較為偏僻的小院。

院子裡有一顆很高大的榆樹，翠綠葉脈層層疊疊，遮掩了抱臂斜倚坐在樹幹間的少年劍客。

那人半遮半掩在月華與樹影之中，看不清究竟是何面貌，隻是周身氣息凝實而祥和，随着蕩秋千的風靈溫柔飄動。

雲層浮動，月光傾灑萬物，借着這麼一點剛巧光亮，站在樹下的舒令儀擡眸，倚在枝間的少年人低頭。

“你怎麼在這兒？”

兩人同時驚喜地叫出聲來。

“我閑着無聊出來走走，你呢？”

被點到名字的聞意笑容滿面，輕快點了點頭，又調整了一下身姿，空出些位置，這便邀約到：“我也是———上面風景還不錯，一起看看？”

她将手臂橫搭在枝頭，懶洋洋地向仰着頭的舒令儀伸出刻滿華密劍紋的青雲劍鞘。

舒令儀欣然應允，在戰場上切切實實滾過一遭後，她如今的身體素質已經到了能叫人刮目相看的程度，見聞意好意放下劍鞘，也不拒絕，揚手借力一跳就與之肩并肩了。

聞意看在眼裡，自然暗暗滿意點頭。

這時，她注意到舒令儀頭上斜墜的一隻單薄發钗，眼神閃了閃，終究沒多說些什麼，也沒貿然伸手去觸碰兩位舒君的遺物，隻是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動手腕，在千金儲物手镯裡找啊找，好半天翻出來一個制作輕巧美觀的大盒子。

“這是何物？”舒令儀好奇問她。

聞意雙手翻飛解開上面附着的閉鎖陣，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等會你就知道了。”

箱籠打開，見一盒火紅靈光飾物。

有花钿數枚、小钗，啄針若幹、一對手镯戒指、一雙掩鬓和耳墜、一支分心、一隻挑心…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頂閣匣中的長簪。

簪身整體雕刻成一隻火鳳凰的模樣，嵌金鑲玉，墜寶石羽，用如今已經絕迹的舒州特産火靈礦石作其鳳凰飛尾，端的是富貴雍容，光華萬千，見之不能移目。

舒令儀陡然見着這份華貴之物，竟忽生一股親切熟悉之感，口中語句回旋流連，居然半天不知道說些什麼。

“還好把它帶過來了，”聞意晃晃盒身，聽見裡面金玉環佩的碰撞之聲時愉悅地眯起眼睛，笑到：“你可識得此物，噢，你今年還小，定是不知道這飾品來曆的。”

聞意如此這般細細為舒令儀講解一番，末了總結到：“此番逗留太久，待明天你的登基典禮結束後我們就要離開，過幾月，你的及笄禮我不一定能趕上。”

“這是當年挽月道君送我的十五生辰禮，如今兩位道君相攜而去，我便将此物贈還予你，不必推辭，如今也算物歸原主，借花獻佛了。”

看出她神色動搖，似乎還怕舒令儀借口不收，聞意連忙補充：“你親緣淺薄，回想之時不免徒增煩惱，你我之間既有這一場緣分，也不知臨别時刻，可願我為你披發環钗？”

凝視着這根鳳凰紅玉簪，舒令儀沉默良久，忽而眉頭一松，眼眸微彎，笑意盈盈，答她：“自然是願的…阿姐。”

她輕輕喚她一聲。

聞意忙不疊應聲，正要高興，卻見對面的舒令儀眼眶發紅，雙手緊攥什麼物件，好半晌才哽咽開口，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好巧，我也有東西想送給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