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舒令儀以極快的速度接手了舒州王族和嘉應舒家的事務,在當街砍賊一事執行後,一切都順利得過分。
繁雜政務處理的空當,她也會以家主身份翻看、整理一些家傳秘學,看至第四五頁的尋物之法時,南嬷嬷正好上前為主君送一杯濃茶提神,舒令儀伸手接過,手腕卻不小心細抖一下,顆顆熱茶登時濺落在書冊頁目中。
這是大戰後留下的後遺症,身體總會時不時出點毛病,不聽使喚,王府太醫和修真界來的醫修們也隻勸她好生将養些時日,自然無礙。
舒令儀頭痛地歎口氣,急急忙忙将厚的離譜的書冊拿去陽光底下晾曬片刻,恰巧微風拂來亂翻書,打眼一晃,她便遠遠瞧見一道《锢靈之法》。
反正暫時無事,舒令儀也來了興趣,幹脆和南嬷嬷一人站于窗台一角,在暖烘烘的太陽底下逆着光看獨家禁書上面記載的神奇術法。
從前戰亂頻多,舒家又樹大招風,時不時便有些間諜細作被人安排入府,伺機暗下黑手,舒家先祖為了防止事端,特意尋來這一方锢靈之法用以不時之需,随時入腦搜神。
陽光底下站久了自然眼睛酸澀的緊,舒令儀眨眨脹鼓鼓的眼睛,南流景嬷嬷順勢虛空點了一下左下角的小字部分,提醒她:“君上您看,這下面還有些東西。”
即使馬上就要進行登基儀式,真正成為一州之君,年紀尚輕的舒令儀還是為南流景口中的“君上”一詞感到羞赧,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咳兩聲努力擺出王君的威嚴,這才眯着眼去仔細查看底下記載。
見世事無常,忽有一任舒家家主的配侶英年早逝,家主傷心不已,偏偏天賦卓絕,居然在求遍萬法無解的情況下,硬生生在锢靈一術的基礎上琢磨出個偏方,成功與陰陽兩隔的愛人再會鵲橋。
還要往下細看這逆天術法究竟如何操作,兩人聚精會神瞧去,具體方法那兒隻零星幾字,餘下卻是一片年代久遠的烏黑,也許是被從天而降的水淚掩蓋了黃舊紙張的筆墨痕迹。
南嬷嬷的手指輕輕劃過這枯黃一頁,眼神複雜,其中不乏對于青蔥歲月的懷念之情,她輕輕地對舒令儀說:“哎呀,許多年前,舒君也曾與我一道兒翻開過這本厚書呢,一晃時間就跳到現在了。”
舒令儀眉心陡然一跳,忽然想起些什麼。
難道那柄鳳頭銀钗?!
像突然知曉一個石破天驚的大秘密,舒令儀終于知道了娘親這麼多年來在寄身于钗中的原因。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舒挽月最常戴也最愛戴的是一柄做工粗糙的銀色鳳钗,凡是挽發必要佩戴這把長钗。
可是娘親與世長辭那日,年歲不大的小團子看得分明,當時心中便有淺淺疑惑浮光掠影———怎麼她頭上戴着的是一把自己從未見過的金色斜流蘇步搖?
與此同時,那柄鳳頭钗安安穩穩地落在了舒依禾頭上,後來又被她珍藏許多年,直到即位大典前找出來重新佩戴。
時隔多年,舒令儀終于解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舒依禾的天賦不及舒挽月,然而也是日夜不停刻苦修行,對術法一道早有鑽研,恐怕,當年她曾在舒令儀闖進來前便對調了兩人發飾,也許初衷是想用來睹物思人時刻警醒自己?
荊方觀一心隻在意對舒挽月敲骨吸髓物盡其用,根本不關心她死時究竟是佩戴了飾品還是沒佩戴飾品,又或者究竟佩戴了什麼飾品,隻讓人草草埋入皇陵。
後來,舒挽月的屍體被送入地下城煉丹塔中鎮壓邪氣,她的魂魄飄蕩無依,很有可能是被已經将全套禁術融會貫通的舒依禾,在傷心欲絕之時用過于強烈的思念把人召喚了回來,又就近栖息到了她倆一生最鐘情之物中———也就是這柄意義特殊的鳳頭銀钗。
它在舒依禾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困住舒挽月的靈魂整整十三年。
兜兜轉轉都是緣。
舒令儀歎息一聲,珍惜地摸了摸泛黃紙張,忽然沒有心思繼續往下看了,于是又端坐回書桌前,繼續在南嬷嬷和臨冬姑姑的陪伴下處理如山政務。
……
與此同時,修士們這邊的氛圍就不這麼溫情脈脈了。
嬴殷四長老劍橫腰身,道貌凜然,大馬金刀坐在圓桌首位,正将上面的一套桃花瓷杯拍得震天響。
“都給本座站好咯,一個個說!”
堂下幾個小輩背脊挺直,臉色緊繃。
坐在左邊的虞雲耀峰主面色也沉了下來,将寶劍一掌拍到桌上:“從實招來我們便也輕拿輕放,膽敢替‘朋友’隐藏些什麼,姥子可有的是手段從你們嘴裡撬出事情全部真相!”
嬴殷冷哼一生,目光如隼掃視全場一遍,腦袋忽然偏過去一點點,對準了站在偏角的季文萊。
“小胖子,你既是劍宗之人,便由你來開個好頭。”
被點到名的季文萊抖如糠篩,求援地看向夥伴們,大家早暗中對過供詞,默契隐瞞了平安姬這一段悲慘往事,因此季文萊的回答就有些七零八落。
九星法宗的持盈長老不忍直視地皺眉,認真看向這個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小胖子:“等等,你是說某天晚上你聽了個鬼故事晚上吓得睡不着,聽到天邊一聲驚雷于是帶着人去查看,然後遇到了魔族攔路,而那些魔族正好就是誘拐了修士們的兩隻魔族,你們打敗了它們,回來時不知道為什麼荊州城池大亂,就急匆匆跑進來幫忙了?”
季文化嚴肅地點頭。
虞雲耀簡直要被氣笑:“流水爛賬有什麼再翻的必要,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從實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