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轉頭細細尋找，舒一舒四并其她十幾名死士上前繼續護衛她前行，一部分人上前擋住元嬰傀儡的暗殺，另一部分則不斷後退，咬牙催促她快走。

“我不走，我的東西掉了———有誰看到我簪子了？”她連說帶比劃，情緒第一次這麼激動，幾乎在衆人面前都失了态：“大概半臂長，雕着鳳凰，還有許多劃痕的銀簪，還給我！”

人流擁擠混亂，誰也沒聽見她在嚷嚷什麼。

荊方觀在遠處看着，忽然福至心靈，越回想越眼熟，這毒婦居然如此寶貴一把破首飾，看來她心裡還是有我，不肯以糟亂模樣示人，有了！

第二箭再次射出，這回直紮在舒依禾的腳下。

長而寬大的箭身暴力擦過她心心念念的銀鳳簪簪身，直接将原本就陳舊的釉色刮了個幹淨。

荊方觀戲耍人的計謀得逞，如願看到舒依禾陡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哈哈大笑着羞辱到：

“你看起來很喜歡這把簪子？女人不是都很得意自己的這張美麗容貌嗎，這樣，拿你腳下這把素钗劃花自己的臉，再爬過來像狗一樣跪求我，我還能留你個全屍。”

“好歹夫妻一場，我還算喜歡你，比你那個早死的姐姐知情識趣得多，隻是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全須全尾地去十方閻羅殿裡為你姐姐贖罪吧。”

舒依禾沒應聲，隻是匆匆逆流過人群去撿那根長钗，小心地不去碰已經褪了色的部分，一腳将那原本堅硬鋒銳的箭矢踩得四分五裂。

憤怒到極緻的人反而會無端平靜下來。

殺她的、護她的、坑害她的、幫助她的…人流簇擁着她一步一步前行，她本人卻對外界毫不在乎，長眉冷目，死死盯着面色有些不好看的荊方觀。

“那就看看你所瞧不起的舒家的女人，是怎麼颠覆這個世界的吧。”

她冷冷下達宣告，話中語義令人膽寒發豎。

神兵天降。

原本已成定局的戰場再逢異變，在舒依禾以及舒一的背後，影影綽綽的龐大祭台的陰影中，無聲的寂然與驚駭之下，漸漸浮現出一群看不清面容的，沉默寡言又格外英姿矯健的戰士。

“凡天下女子，姊妹一家。”

她給自己扯了張大旗。

“凡荊州男子，格殺勿論。”

舒依禾冷淡地宣告在場男人的死刑。

天色不知為何迅速暗淡下來，原本在魇寐影響下的天空就充斥着不詳的昏沉色彩，這時卻仿佛夏季忽來的大雨傾盆般看不到一點光明，黑壓壓地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有正在施展惡行的男人還沒來得及擡頭，未曾看清台上究竟發生了何事，在周圍令人心死的無聲震撼中，他隻感覺天色忽然不甚明亮，腦中咯噔一聲，還未細想，先覺有雨絲入侵白霧橫斜，脖間一涼，下一個遲鈍地擡眼，終于見到那些平均有兩米五高的士兵。

短衣匹馬長纓器，入百萬敵營如入無人之境。

脖子以下的身體已經察覺不到任何器官的存在，直到腦袋被随意丢棄一旁充當花肥，此男才終于愚不可及地意識到，啊，原來是自己已被取走了項上人頭。

雨絲是刀刃，白霧是骠肥體壯的大馬暴躁噴出的鼻氣。

那一線血絲擲甩至附近男人的臉上，未等這個金丹巅峰的男臣求饒，痛哭流涕的滑稽表情定格在他的臉龐之上———之下，卻已然空無一身。

有年歲已高的老人跌坐淤中，終于在這高效而迅猛的單方面殺伐中回憶起來些什麼東西，嗫嚅半天才顫顫巍巍地吱聲道：“她們是、她們是…當年舒王後手底下的那批軍士！”

蔭盟軍人不置可否，隻是在下一瞬順手收割掉面前喋喋不休之人的性命。

舒依禾平攤掌心捧着那一柄失而複得的鳳頭銀钗，将其小心細緻地送入懷中後已經恢複了冷靜，此刻一身龍袍随着高頭大馬跑動時帶來的風聲烈烈鼓動，她伸出左手直指蒼天，随風擺動的長袖像戰場上的帥旗，紅黑黃交織的紋面中赫然是一個碩大鮮明的“舒”字。

亂世中唯有她是亘古不變的錨點，投來的目光中蘊含着強烈的愛，也充斥着熾盛的恨。

“集九天黎庶，撼一家之王庭。”

“舊城即破，新王當立。”

“諸君，長夜———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