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早上,舒令儀接到了線報。
她們去的晚了些,竹葉落地,當地的蔭盟已經提前對荊璟出手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舒令儀正在難得的奔波間隙略微合眼休息,幾個親近的女官就跟在旁邊整理行裝文書,順便調整目前的戰略計劃。
立儲令已經下來了,大典就定在三日後,因是臨危受命一切從簡,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其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由舒依禾王後親自出席,為舒令儀王女戴上那頂象征着至高無上權力的榮譽的冠冕。
這是民心所向,更是大勢所歸,如無意外,三日之後一切就将塵埃落定。
這個時間,恰巧也是修真界大能們趕到的日子。
有些人認為這是舒依禾的退步,默認舒令儀已經可以接替她的位置了,但是舒令儀本人卻覺得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她還不了解自己這位繼母嗎,狡詐虛僞,像高高揚起脖子的毒蛇。
這會兒接到線報,倒是愈發印證了她自己的猜想。
她們還并不清楚那個新興組織的背後掌舵者究竟是誰,原本以為是同樣的有識之士,可是昨晚才秘密發布拟令,今早人就趕在舒令儀這方的暗衛死了,要說這背後沒有舒依禾的推波助瀾,打死舒令儀她也不敢相信。
成王敗寇,生死無常。隻不過一個競争對手的失敗罷了,這争權奪利的政治舞台上,并不算什麼很出格的大事。
問題是,荊璟為何會在這個時機死去?
舒依禾想利用這段時間差做什麼?
她歎了口氣,暫時沒想通這件事情背後的邏輯。
但是眼下情況也容不得她再多想了,聞意一行人雖然表露出對舒令儀的支持态度,但也僅僅如此了,再多的實際行動那就算逾矩了;舒家本家盤踞在南邊,但多年來她被養在深宮中進退兩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已經被舒依禾滲透完全了,舒令儀在母族得不到任何助力。
至于東邊她正在積極接洽,那兒多母系家族,富商也多,頭腦清醒的人大多聚集在那邊等待時機大放異彩,荊州衛在這裡折戟沉沙,可不代表舒令儀她們不受歡迎。
至于西方諸郡…那裡本就暗屬地方宗族自治,雖說可能性不大,但舒令儀還是得盡力去試試,萬一就有人押寶押在她身上來了呢?
她細細盤算一遍心中籌謀,又和女官幕僚們說了打算并聽取她們的意見,對舒王後殺人動機打上一個問号後,又急匆匆呷了一口濃茶,繼續上街演講拉民心了。
她這麼大一個活靶子高速移動進入王城底下各郡縣,自然是對荊州無數女性子民的一種鼓舞和激勵,但相應的,她這麼大無畏行為自然招來了更多的屬于男性的謾罵和唾棄。
女人被排斥開權力中心太久了,這就讓有些人自以為是高高在上地認為,這個占據了全體子民一半人口的性别,天生是劣等的,是不堪教化的,是軟弱無能,翻不出什麼水花的。
女人們在曆史與現實的呈現出來的軟弱無力狀态,其實與她們身體上的生理特征并沒有必然的聯系,這是父.權文化長期幹預社會而形成的惡果。
女孩生來就愛哭嗎?女孩生來就嬌弱嗎?女孩生來就長發飄飄,女孩生來就保守内斂,缺乏自信,不能吃苦隻顧享福嗎?女孩生來就是弱者嗎?
女孩生來就處于客體凝視位置,是的,這毋庸置疑。
但孩子呢?
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隻依戀的蜷縮在襁褓裡的小孩子,生來就是愛哭嬌弱、保守内斂、缺乏自信的嗎?
兒童的天性是自由的,她們不會吃飯不會讨人喜歡,不懂人倫不通禮儀,是社會把她們塑造成了社會文化所期待的統一模樣。
周圍的人們,男性掌權者和女性主母都不自覺地以兩種方式對待大家族裡新誕生的男嬰和女嬰,男孩子那是家族的命根子,是要好好培養教育,将來好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
女孩子嘛,那就從小開始學習做女兒,捉母親,做婆婆,甚至不必上學堂念書。盡婦職應盡之道、女工應學之事、母位應足之情,以持家教子應為事最佳。
其餘無益家國外界大事,妄加議論,流弊甚多,斷不相宜,不必亦不可教。
從嬰幼兒期就開始的性别認同,在周圍陳腐環境的暗示、鼓勵、誘導、強迫下成長,進入成年之後,終于形成了傳統意義上男強女弱、男尊女卑的格局。
可是社會卻以最後最直觀最簡單的結果來判定女性的先天卑弱,特别是把女孩後期逐漸明顯的弱化傾向視為天性,以為凡不自覺的表現就是自然的、非文化的,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很明顯,這種處心積慮地對女性的弱化熏陶和限制早在孩童時期就開始了。
偏偏有些人還不肯承認。
吃早飯的時候,三少爺氣鼓鼓地走進來,随意撿了幾個自己愛吃的早點放進盤中,邊大聲咀嚼邊吐沫子:“爹,今兒個這學是又上不成了。”
“何事?”
留着山羊胡的不惑官員本在喝粥吃肉,遵循“食不言寝不語”之舊規,見小兒子實在着急上火,便不慌不忙地問了一句。
“哎呀,還不是王女上街那事!”此時一家子人都在桌子上吃飯,無奈三少爺心中實在憋火,又仗着自家人不會外傳,硬生是壯着膽子在背後編排這位新上任的舒王儲:“您說說,這王女是瘋了不成,又改姓又改名,還絞了一頭參差不齊的短發,俗話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不是離經叛道麼!”
“也不知道她是得了什麼怪病了,天天嚷嚷着什麼‘自由’、‘公平’、‘使命’之類的怪詞,叫着一大幫女人在街上競走,堵得那叫一個水洩不通,我們這些要幹正事的是想走也走不了,依我看哪,這樣下去遲早要亂了套!”
“就是!綱常倫理她們是一點都不顧及了,就知道争取什麼莫須有的權力,老爺您這幾日休沐是沒看見啊,一個兩個,都跟中了邪瘋魔了一般!”
每日都要出去采買用品核對賬目鋪子的管家也彎着腰在一旁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