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孩子,好好管教一番就是了,随她娘,認準了什麼事情就一定莽着勁向前沖,真是讓後面擦屁股的人頭疼。
再擡頭,舒依禾已經收拾好臉上表情,擺出來一副疼愛孩子的和藹樣子,還夾雜一點孩子闖禍後的無奈與恨鐵不成鋼:“小女,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胡鬧。”
“本宮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本宮也難過,近些日子本宮忙着政堂卻忽視你了,是本宮的不好。”
三言兩語就将這次女性起義事件劃成了孩子家鬧脾氣求關注,讓反叛女子軍内部起懷疑的同時又樹立自己的愛子形象,不可謂不高明。
舒依禾甚至急促地站了起來,在那遙遠的高位上向舒令儀招手:“來,到本宮這兒來,受苦了吧?快讓本宮瞧瞧,可憐的孩子。”
氣氛如她所願緩和下來,男人女人混在一起,開始對帶着兵匪沖上朝堂的舒令儀指指點點。
舒令儀經過一夜血與火的洗禮,變得沉穩了許多,聞言也不生氣,一撩衣袍單膝跪,隻說道:“兒臣有要事禀報。”
接着也不等舒依禾再陰陽怪氣,自顧自開始彙報她這兩天深入民間觀察到的封建景象。
其實真要說起來,這一招輿論壓迫舒令儀還是從現王後舒依禾那裡學到的呢。
常說物極必反,過去幾年舒依禾因庶妹上位的原因雖得王上喜愛,在民間卻聲望平平,不少人都隻當她是一件茶餘飯後閑來無事的談資。
可是自從荊州大典三宮修士失蹤,暴露王府後街還隐藏着一條臭名昭著的花街後,荊州王族聲譽大損,民衆本就因極為嚴苛的抑女政策而情緒沸騰,偏偏這個時候反叛軍攻城掠地荊方觀忙得腳不沾地,久久給不了個說法。
偏偏這個時候舒依禾粉墨登場了。她以一州之母的身份發号施令,如流水般的針對性政策一條條套用下來,還有那一封真情實感的《緻女書》…因為都是女性,舒依禾那段時間不知道收獲了多少來自女性國民的支持。
舒令儀就是從這裡受到啟發,也決定試試用輿論做文章這條路子。
不過她的情況和舒依禾還有點不一樣,她是名正言順的王族身份,又有從前一小部分受過先王後恩情的宮人照拂掌握了一條自己的情報線,其實相對起來會更容易讨人喜歡。
她沒有兵權,便隻能從國民支持度這方面着力。
因此,其實那新晉的左相公子哥就是她找來的誘餌。舒令儀提前得知那左相夫人是荊璟一派的細作,便故意放出來相關消息,把自己塑造成一朵孤苦無依凄凄慘慘的小白花,任君采撷。
左相夫人要盡可能為瑞王刺探情報,又看不起她這個久居深宮的倒黴王女,自然會選擇把便宜兒子撂下就走,偏偏兒子是個蠢笨的,一張嘴就會放屁,舒令儀又提前賄賂好幾個愛财如命的官員…這一來一回,她的言論自然以極快的速度火遍大江南北。
這是一個信号。
她在通過這樣一個行動,召喚散落在各地的,她母親從前那些骁勇善戰的舊臣。
她需要民心,也需要更多的後援,單打獨鬥成不了氣候。
然後,舒令儀也因為那番你爺爺年過七十風韻猶存的“大逆不道之言”被男人唾棄,注定不會再得到頂端政黨的支持,但她就是故意的!
與其日後受制于人不定時爆雷,還不如一開始就從根源掐斷某些人的癡心妄想。常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可是要當帝王的人,舒令儀不會給未來的自己和後代留下任何掣肘。
再加上剛剛過去的一天一夜,她親身上陣連破好幾個以屠殺婦女為樂的反叛軍陣營,将受困婦女全數救回又妥善安置,并承諾麾下大将将會留在本地繼續進行救人大業,這不,順理成章地就俘獲了相當一大部分女子的芳心。
那麼現在,女人們自然知道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王女殿下是站在她們這邊的,隻要她上位,從前時刻捉襟見肘的日子不複存在,她們日子将會好過十倍還不止。
傻子都會知道怎麼選擇。
“…以上,兒臣自請率王軍挂令,深入敵營繳匪,經國之大業,還我舒荊威武霸風。”
隻有一州之君以及儲君殿下才能自挂王令帥兵出征,舒令儀幾乎是要明示了。
舒依禾挑了挑眉,卻并沒有給她一個準确的答複,舒令儀能想到的計謀她又如何會察覺不到,隻是以往都小瞧了她,如今人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逼宮了,舒依禾才終于拿出了點正視敵手的态度。
她忽然唇角一勾,用很親賴很寵愛的眼神看她,嘴上卻提醒到:“理是這麼個理,我州婦女解放運動看來是迫在眉睫了———隻是,小女,說起來,今年你也該有十五六了,普通人家的姑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物色人家,好為荊州之壯大貢獻自己的一份力氣了。”
“你身份尊貴,本宮不逼你,隻希望你日後能有一個好的歸宿,不會後悔。”
就像她的母親先王後舒挽月一樣,從前的修真界第一新秀為愛放棄修道征戰四方,最後和有鴻鹄之志的愛人成了婚有了孩子,大家都說,她有了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歸宿。
一個女人最終是不是能得到一個好男人,在外人看來是不是最後能有一個穩定美滿的歸宿,這就是對于她們的最優評判标準。
最可怕的是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
她唇角的弧度像嘲諷又像擔憂:“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内亂頻頻,如今你卻還要一意孤行征戰沙場,不是不行,但萬一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傷害,本宮都對不住九泉下的你母後和你弟弟。”
“這樣,”她思來想去,狀似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左右王城暫時無礙,本宮就讓舒家衛跑一趟調查情況,若确實不妥,即刻營救。”
“你就待在後方排兵布陣,同時侍奉在你父王身側,間或和其餘州縣上來的小姑娘們交交朋友放松放松心情,如何?”
舒依禾為舒令儀選了一條到了年紀就戀愛結婚然後嫁人生子,一輩子不用操勞的吉祥物之路。
可是。
“可是我并不需要‘寵愛’,王後。”
舒令儀一人向前,站在殿内所有人的最前頭,離舒王後最近的位置,她挺直腰闆高身回絕她到:“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是貓兒狗兒,不願也不必踏上那條已知的安逸的“最好的出路”。”
“我有尊嚴,有脾性,有魄力,我完全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道路,哪怕它遍布荊棘和血花,我也要去。”
去和男人争奪這世界上最稀缺的權力資源。
“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誰也别想阻擋她的成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