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如此漫長,荊啟序院子裡正是熱熱鬧鬧的添酒回燈重開宴。
這是今天第四場了,也不知道這些少爺公子的是哪裡來這麼多閑心精力,一場又一場的狂歡。
舒依禾在殿外遙遙拜别,說話間意有所指:“序兒他們就在這兒開懷暢飲了,犬子愚鈍頑劣,季仙人盡情便是。”
“來日方長,花開得正盛呢,你會喜歡的。”
“妾身告退。”
舒依禾攜着忠誠的嬷嬷一步一步,遠離燈火浸入不可知的黑暗,徒留還搞不清勢力分布狀況的季文萊在原地等待通傳。
聽這舒依禾的口氣,怎麼隐隐還對荊家人有點若有似無的敵對意思呢…
想不通這其中複雜的關系,季文萊暫時将這一點内讧情況傳回給衆人,這才收拾一番衣袍,又大踏步進了荊啟序居所。
他可是要幫助他姐完成霸業的修真第一人的頭号支持者,小小的疑雲不算什麼,完成好姐分配的任務,并盡力找到多多益善的情報才是能讓姐刮目相看的正經事兒。
這樣想着,季文萊又調整了一番臉上表情,用一副高傲不失威嚴,平靜不失驚奇,配上惡毒的挑三揀四和幾不可察的谄媚模樣,大踏步走進了内院。
搞消息,他是認真的。
上座的本地纨绔子弟看到他一個修真子弟也來湊這種熱鬧,紛紛起哄,季文萊不知道被一對多地灌了多少杯葡萄美酒。
待所有人都轉了一圈,連季文萊本人身上都帶有了那股糜爛的酒與欲的氣息後,吆五喝六的嬉鬧聲終于繼續響起,身輕如燕的掌上舞也再不停頓。
他被請到了上座,挨着荊啟序的位置。
挑事踢台自然有令人火大的做法,但當前他要做的是盡可能自然的融入他們其中,于是酒液便成為了兩方人間最好的連接劑。
不止季文萊,荊啟序也被一杯又一杯的勸了許多酒。
酒過三巡,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已經成了傾蓋如故的至交好友。
季文萊又陪着說了些頭腦不清醒的笑話,眼看對面肥胖如豬的贅贅身體已經靠在桌上要倒不倒了,心知時機已到,他連忙敷衍着笑了兩聲,将話題慢慢拉入他想要的方向。
“诶荊弟,我瞧着荊王上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你又是如此的天資卓絕,怎麼王後膝下就沒有聽說過其他精明能幹的小輩了?”
“還好沒哪個庸才比得上荊弟,要不然啊,怕不是要分了你的寵愛?哈哈哈哈哈!”
季文萊如此揶揄他,調笑的同時還又遞了杯酒過去。
荊啟序一口氣将其悶掉,打着酒嗝把琉璃金石杯毫不留情得甩向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姑娘們,不小心崴了腳還要誠惶誠恐的謝罪開恩,季文萊面露不忍,悄悄給下場的舞女送了一道治愈訣才沉下心來,聽那豬頭嘟囔。
荊啟序不屑又嘲諷的笑道:“整個荊州有誰是我的對手!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爹是誰嗎?”
他一揪身上的蟒袍,将自己的脖子伸得高高的,像一隻滑稽的王八:“我可是太子!唯一的太子!我是老荊家的希望!誰敢比過我?!”
“你說荊方觀那老不死的?哈!”許是真的醉了,這人說話都混不吝起來,絲毫不顧及是在什麼場合:“他倒是寶刀未老啊,天天就惦記着閣裡那幾個貨色,可問題是———他那玩意還能用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豬頭真是精蟲上腦了,季文萊快速從他嘴裡分析出來了幾條信息,可還未等他做進一步思考,荊啟序就又開始謾罵:“要不是那該死的荊小女,我早就一出生就能享受這潑天的富貴,又怎麼會在雨夜傷了根子,隻得往後慢慢修煉?我原本是可以一步登天的啊!”
“該死該死該死!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她,殺了那個賤人!都怪她和她那早死的娘,何苦害我害得那麼慘!”
“娘為何不準我去殺了她!為何!明明那賤人一天隻會躲在屋子裡寫寫畫畫,不開口也不活潑,哪有半點比得上聰明的我,可為何娘卻偏偏護着她,不準我洩憤!那個廢物!”
季文萊面無表情聽着這男的發瘋,心裡盤算着終于知道點有用的了。但是荊州皇女竟然名喚“荊小女”麼?好大的惡意!
他還想再誘導荊啟序吐露更多,這時候卻好像被殿中的其他人發現了什麼端倪,紛紛一窩蜂湊上來,又哭又笑又罵:“去!殿下喝醉了,快帶他去醒酒!”
“哈哈哈夜深了,各位都洗洗睡吧!”
“沒意思,散場散場,婢子們呢,幹什麼吃的,還不去扶你們家殿下回去休息!”
“季仙人,還望海涵,殿下容易胡來,他說了什麼冒犯的話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
原本沸騰的燈火像一瞬間按下休止鍵,溫暖的燭火一盞接一盞熄滅,明暗交織,最終歸寂于無邊暗色。
到處都是黑暗的,寂然的,無聲的。
後繼無力的白椿再也跟不上阿燕的步伐,是硬生生将人扯停的。
甬道裡漆黑無比,不過熟悉了後眼睛也能在黑暗裡勉勉強強能辨認些模糊形狀,但此時此刻的白椿卻是連這些東西都看不太清了。
跑的太快,她頭痛欲裂,喉頭幹澀,眼裡也全是層層重影,她快堅持不住了。
要是在外頭,嬌生慣養的白家大小姐早就不知道發了多大通火氣,她可經不起折騰,骨頭松的很。
可是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白椿看着眼裡閃爍着希冀的阿燕,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死也要堅持住,帶她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