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季文萊這一整天對這一家人的觀察來說,那倆混賬父子真舍得把大把大把資源堆砌給不過一個繼任夫人的舒依禾?
這裡面估計有點門道,季文萊默默将疑點記在心中。
既然推脫不得,他幹脆大大方方走了出來,拱手相讓:“沖撞王後實不是我本意。正像您說的,今夜花好月圓風清涼,我便不自覺感悟一二自然,随意走走,散心罷了。”
舒依禾也笑:“倒是巧了。”
她揮一揮衣袖,将尋香而來,誤入她身旁的蝴蝶放走,巧笑倩兮:“近日正逢序兒修為高進關頭,我時時刻刻操心着他,偏偏君上又突發奇想說要辦個慶祝典禮,這不,一時忙昏了頭,更忘記安排遠道而來的仙人們接風洗塵後的入定問題了。”
嗯,我很關心孩子,是外人眼中的模範王後,手中有掌家甚至操縱州中事務的實權,而且深受荊方觀信賴。
這是季文萊分析出來的信息,王後既然都主動亮牌了,他肯定要接招,這衣着富貴的小胖子有的是眼色:“在下姓季,青雲劍宗季文萊,打擾王後賞月已是不該,何況要您替我們安排?略上一份薄禮,敬請笑納,且為王後一身衣裝配個得趣玩意。”
季家。
她邀請的隻有四季閣季家,這小胖子出雲舟時可是和宴大少爺站在一起且關系親密的,估計應該就是傳說中季家不頂事的二少主了。
舒依禾心思不知滾了幾滾,颔首示意嬷嬷去接禮物,很給面子的将禮盒裡頭那柄青蓮玉簪直接送入堕馬髻中,又取下原本的木色牡丹钗,用之挽住老嬷嬷幹燥的發。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她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手稱不是:“哎呀哎呀,平日裡親近慣了,我這些嬷嬷領事的都不怕我,安排差事不算,就像現在這樣,就指望着不論什麼時候都能讨個賞呢。”
那位名喚南流景的不苟言笑的嬷嬷也适時地附和起來,笑意很快堆在臉上:“瞧您說的,您的恩惠下人們都記着呢,舒君,咱們是萬萬不能忘本的。”
“您看您慧眼提拔的那些哥兒子侄的,哪位不是逢年過節便來向您請安,咱們荊州如今天下大治,這可是不敢少了您苦勞的啊!”
季文萊在後邊看着她們演戲,算是又過了一遍荊王後禦下有方任人唯賢,而且實力強勁的信息,可他的重點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飄忽到了南嬷嬷對舒依禾的稱呼上。
舒君?
為什麼不稱呼為王後或夫人?
他從前走南闖北,也對凡間稱呼禮儀之事有些了解,像大家族裡的主母那是自有一套規章制度的,生生的能把人磨死,沒有姓名隻知稱号的凡間女子更是不知何數。
更何況看這荊州道德敗壞的風氣就可知此地女子定然也不比凡間的好過多少,沒成想這位荊王後卻讓人私底下稱呼她為“舒君”的嗎?
不是附屬的“夫人”,也不是不平等的“女君”,而是直截了當的“君主” 。
季文萊不免有些吸氣,細思極恐。
在前面婷婷袅袅給他引路的舒依禾卻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沉默一段時間後,又突然開口問到:“仙人從修真界來,我這一輩子卻都為了荊州的發展而殚精竭慮,不知外面是何光景。”
“敢問季仙人,修真界裡的女子也大多像我輩這樣嗎?”
這樣困于閨閣之中。
這樣?哪樣!這個問題範圍太過寬泛,季文萊不敢托大,便隻能含糊的應付她:“茴香豆的茴都有數種寫法,十裡不同習,差距自然是有的。”
“像我姐她們就是其中翹楚了,她們的天賦和心性,那是天下人都要為之側目的。”
“其餘女性修士自然也是不遑多讓,修真界不管男女,隻論資質。”
舒依禾便慢慢悠悠低聲感歎道:“真好,我觀雲舟上也有過半數的女修士,一個個英姿飒爽利落幹練,看來阿姐誠不欺我,女子實在也能頂一片天呢。”
她曾以為這全天底下的女子都是同命不同人的可憐人。
卻原來還有另一種活法。
所以阿姐,你當年為什麼就這麼義無反顧跟着那個男人走了呢?
你真愚蠢,我也是。
她幾近無聲的喃喃自語還是被季文萊捕捉一二,可是不甚清晰,于是他不免喊上一喊,疑心自己是沒聽清楚她的話:“您說什麼呢,舒君?”
“我說呀,”前方的舒依禾燦然一笑,也大聲回他:“我隻盼着咱們的青雲路都越走越好!”
誰也不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