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佳荷将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舒展着勞作後的身心。王志山抻手,接過郭佳荷溫暖的手心:
“累了吧?叫你帶我上你家出點憨力,你偏不讓,苦了吧?”
郭佳荷頭一歪,任由一頭秀地伏在王志山寬厚的肩,柔聲道:
“人不累,心累。”
“心累?”
郭佳荷心底太多的秘密,讓他自顧不暇。
他想和她一起,就這樣在相互的驚鴻一瞥中,走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一起欣賞最美的風景,一起體驗生活的酸甜苦辣。愛憐之心在兩人身邊泛濫。
上海湖水波連波,潮起潮落。他擁她在懷裡,感受着她起伏的心跳:
“不簡單呀!還以為你是林黛玉型的,像我這種焦大式的人物,入不了你的眼——你這麼能幹,不光能坐櫃台,還能下地幹活!”
郭佳荷滿臉潮紅。先前的疲憊一掃而光。稍息,她笑道:
“唉呀喂,想不到你嘴挺滑的!我一個下裡巴人,讀書少,又隻是個郵政工,哪能跟你們國家幹部、吃國家糧的比?你看你們,高高在上、腳不沾泥,手不帶沙;黃了谷子爛了秧,一日三餐喝雞湯!”
王志山被逗笑了:
“都說我們是臭收稅的,你看,‘工商稅務大灰狼’——我們的工作逗豬打狗嫌的,人見人怕,心裡記恨,還‘國家幹部’哩!連你對戴大沿帽的都反感,我們還能怎樣?隻要你不嫌棄,那就謝天謝地了!要不是你,我到哪裡去找你這樣的人?”
兩人沒有進一步停留,折了返。
再次騎上車趕路,郭佳荷的話多了起來。
她說起了王志山關心的家人。和衆多農村家庭一樣,她父母一工一農。父親是郵政所職工,如今退了休,母親則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繼續她的農村務農。
郭佳荷說她雖然初中後未再上學,可父母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一直被盼着跳農門,捧上衣食無憂的鐵飯碗。郭佳荷自認不是讀書的料,初中畢業升學無望,在家裡與母親侍弄莊稼幾年後,長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女孩。誰也不曾想,這一年郵政局招工,父親提前退休,讓她頂上接了班。
家裡哥哥郭佳波則在全家人的支撐下,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他如願以償,進了法院工作。哥哥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裡,人人全心想着他就此捧上了鐵飯碗,再加上一表人才,自此會找上一個吃公家飯的,脫離農村人普通的生活。可不想,他看上了一位令全家人有争議的姑娘。
這位姑娘長得嬌氣,在父母眼裡,充其量是個隻能當花瓶供着的女人。特别一聽說姑娘無業,隻想做輕松的買賣,全家人為此炸了鍋。
為了讓郭佳波回心轉意,父母說破了嘴、操碎了心。一家裡極力一緻反對人長得嬌氣、不能下地幹活的女人。可郭佳波像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為此,全家人不解,為什麼一個黑臉法官,放着那麼多好女子不要,偏偏要找一位更像是小資的柔弱女子呢?
郭佳荷一番話,王志山感歎。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上一代的父母們,過怕了一日三餐愁苦的日子,不想後輩女們重蹈覆轍。父母們能吃苦、肯吃苦;時過境遷,下一代卻是不知愁滋味。兩代人的代溝難以消除,無想到一個方向。有的年青人要風花雪月,要善解風情。如此心态,追求的是爛漫,想要的,并非父母眼中的踏實日子。可年青人的想法,又有誰能阻擋呢?
時代五光十色,影視劇裡充斥的,多是光怪陸離。年青人羨慕一夜暴富,愛慕風情萬種。生活的艱辛,早已不管不顧;他們甯要嬌氣,不要平實,終究要造就多少悲歡呀!
話到此處,郭佳荷擔心着王志山,再次重複着相同的話題:
“你是不是也跟我哥一樣,覺得我哥要找的,更符合你們這些知識份子口味?”
王志山笑了:
“肯定不是。我鄭重聲明,腌菜蘿蔔,各有所好。你嫂的類型,是你哥的菜,不是我的。”
郭佳荷俏皮勁上來了。她一隻手扶單車龍頭,另一隻騰出,拍着胳膊和略鼓的小肚腩:
“你看我,這麼粗笨。大象腿、男人胳膊!你們這些男人,包括你,是不是見到那些骨□□的,迷了眼,再看不上我們這種又粗又笨的?”
王志山慌了,急忙制止她:
“你輕點,什麼又粗又笨?你不是。你在我心中,是聖潔的。‘聖潔’,你明白嗎?”
郭佳荷臉上泛了紅暈:
“那,你是不是喜歡那些喝墨水多的,比如,比如那些大學生?”
王志山一臉鄙夷:
“大學生?電視《女大學生宿舍》你看了沒?我看過一集,說是有個女大學生,快大三了,因為沒有過與男同學的第一次苦惱!我看着都閑惡心,為什麼要喜歡!”
郭佳荷臉一轉,拉得長長的:
“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王志山被罵得莫名其妙。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哪兒惹了她,讓她不高興了呢?難以琢磨的女孩啊!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換你心平氣和呢?
又是左營村。
郭佳荷再一次下車,戴上墨鏡。
如此動作,王志山不解:
“為什麼你一到這個村,就要戴上墨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