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張興福、張家善臨時發起了一場小範圍會議,商量如何安排工作?
兩個新人,一個陳明英、一個李雲煥,性格天上地下。她們一個大大咧咧,一個悶聲不響。在張興福看來,外向的陳明英更适合與納稅人打交道,不如讓她去跑外勤;内向的李雲煥就麻煩了,誰願意帶上一個成天苦着臉的人?
可張家善不覺得為難。張興福的的抱怨,他覺得小題一大作了。他反過來安撫張興福:現在的稅務局,不像往年了。上頭不再限制女同志分進來,她們早晚會占下半壁江山,頂上半邊天,不如分她們去管外勤,好鍛煉新人。陳明英性格開朗,适合路外,交給鄭立江、谷文武帶一段時日,等她熟悉了木料市場稅收,再分她鄉下的管片。
張家善的豁達,反倒讓張興福認定自己過于敏感了。
對于李雲煥,張興福和張家善同時犯了難:職場拒絕性格内向。假設讓她跟陳明英一樣去跑外勤吧,她身子骨單薄,如何面對那些油膩的納稅戶?
論及舊人,兩人眼前一亮:聶雲麗不是剛提出調動申請嗎?這下可好,她所在的内勤辦公室已人滿為患,打開思路,讓她出來,不是更好?總不能讓征收辦公室人浮于事吧?
讨論來讨論去,張興福提出了一套折衷的辦法:聶雲麗不是提出來要離開征收嗎,讓她先帶一段時間的李雲煥,差不多了,再考慮李雲煥頂上她,将聶雲麗調出來,讓她去跑外勤。跑外勤是她要求的,我們倒不如由着聶雲麗,由她去吧!
消息傳給聶雲麗,她驚喜有加。
她對新來的李雲煥熱情大方,手把手教習,讓她很快上了手。
有人頂了自己的崗位,她可以像陳明英一樣,選街天去熟悉市場稅收了。
市場稅收是每個收稅人要過的一關。
她跟上一幫大男人,上了街。
江北的街頭,多了一位年青的女大學生聶雲麗。
聶雲麗一身稅務制服,站到了農貿市場。
外頭的世界,一切是如此的天高雲淡。
她很是新鮮。
頭頂藍天,藍得有些不真實。東來西去的人們,在她眼前象極了流水的兵。一隅的稅務崗亭,是她立足的方寸之間。
和她搭檔的是李得淼。看着聶雲麗滿心歡喜,他打量她,象是不認識她一樣:
“怎麼,閑在辦公室安逸過頭了,要出來跟我們讨苦吃?”
聶雲麗自我解嘲地笑了。
隻有她知道,她是想要換個環境、換種活法。先前的征收辦公室,早已成為她的傷心地,她一天也不想呆了。她想着離開,可她暫時無法離開,得嘗試着新東西;對于鄭立江,她本就無可眷戀,看不慣也放不下,是她内心不夠強大!要是我不能跟他一樣,融入外面的社會,那我一定要強大自己,不緻于膽小猥瑣。今天的我不夠從容、不足以淡定,那我就要成長,學會放手!可這樣的野心,她不能為外人所知。面對李得淼的不解,她隻有報以苦澀一笑:
“嗯,老得,你覺得,我在你面前,是個什麼人?”
李得淼盯着她,一本正經:
“你啊?像阿春,《北京人在紐約》裡的阿春。精明、生存能力強但恐怕眼高手低;多情還無情。裝作明白女性不容易,還自信,敢恨敢愛,總認為這個世界對女人不殘酷,想怎麼來就能怎麼來。”
聶雲麗呆住了。
阿春這個角色,她看過《北京人在紐約》,算是熟悉。看的時候,楊輝在一旁,撇着嘴,不屑一顧,說阿春像極了外國女性,沒了中國人的骨子,水性楊花。可這樣水性楊花的角色,怎麼被李得淼拿來對号入座,對上自己了呢?
一個月後。李雲煥漸漸上手,頂上聶雲麗了。
聶雲麗坐不住了,再次向張興福提出來,要徹底脫了征收内勤的工作,隻做跑外勤收稅的活。
張興福面露難色。
他再次打量聶雲麗,好言相勸:
“不是我不想讓你出去,是想請你考慮好了再作決定。外出收稅的工作不好幹,不是你想勝任就能勝任。你别聽什麼‘婦女能頂半邊天’。要是真能頂上半邊天,就不會有人喊口号、動員全社會了。稅收也一樣。要是不難辦成的事情,還喊口号幹什麼?比如計生工作。要是計生工作有那麼好幹,就不會各寨各村都有‘計劃生育人人有責’的标語滿牆頭!說婦女行,那是人家為激發婦女同志幹革命的偉大号召;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沒那個指甲殼,千萬别來這個剝大蒜瓣。不是我小看你,的确是收稅有難度。女人終歸是女人。有些稅收工作,特别鄉下農村稅收,不是你一個弱女子能勝任的。女同志心比天高,最後哭鼻子的,我看多了。大部分女同志不适合搞外勤。你莫一時沖動,來跟我說這樣的決定。”
聶雲麗一臉堅定。
她不甘心。為打消張興福的顧慮,她拿自己與陳明英比上了——别的女同志可以幹的,我也能。
張興福遲疑着,沒有點頭。
從張興福的遲疑中,聶雲麗看出了搖擺。要是努力一把,肯定有戲!
為此,她請出楊輝。楊輝這個人脈,關鍵的時刻用上,定能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司機是領導的影子,有他出動,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複雜吧?
楊輝一聽聶雲麗要讓他去當說客,遲疑了。為了聶雲麗,他讨好起來從來不遺餘力。可他向來不敢在張興福提及如此敏感的人事話題,特别是聶雲麗。這是一名駕駛員的底限,也是他的為人之道。
聶雲麗好說歹說,仍讓楊輝左右為難。
可他終究沒有張興福的意志堅定,經不住聶雲麗的軟纏硬泡,他軟了,答應試試。
有楊輝出面,張興福被說動了。
聶雲麗如願以償。
她成了走出稅務分局的一名年輕女同志。
雖然在她之前,有不少女同事在先,可她們無一例外,全是已婚婦女。唯獨聶雲麗,以一個未婚女性的身份,走出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