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下可能要……”洛伊絲轉過身,踮起腳,将蛋糕放在桌上,騰出手,無情地按住露西的腦袋。“停,露西,不許碰,不可以現在吃。”
露西生氣地沖她呲牙咧嘴。
可惜剛按住這個小家夥,厄音珠坐下來,手裡甚至已經拿好了勺和筷子,真自覺,聖母在上,她真的是第一次見人拿筷子吃蛋糕。
厄音珠眨巴着眼睛,“可以吃了嗎?”
“這樣不禮貌。”洛伊絲說,她再三強調,“我今天還要演一場戲呢,這是我精心準備的道具。”
茉奇雅送給她的這個小侍女真的很離譜,不知道是這個家夥的問題,還是整個信國的女孩子都有點問題。
厄音珠很自來熟,磕磕巴巴講的亂七八糟的拉丁語不能阻止她,隻見她遲疑了下,說,“請問我可以吃了嗎?就吃一點點。”
露西馬上跟着學,還比劃,“就吃這麼一點點。”
“不行,誰都不可以吃。”洛伊絲沮喪道,“這是給我哥的,不要手欠。”
一說到這,厄音珠也會說惡魔的語言。
厄音珠問,“你想把他的腦袋割下來嗎?我可以提供這種簡單的活計,并收取二分之一的小蛋糕作為報酬。”
“不可以哦。”不過,對于厄音珠,她還是不太敢像對其他女伴那般發發小姐脾氣,畢竟這是唯一一個她哥哥不能趕走同時又擅長武藝的女侍。
她不像哥哥,能有數不清武藝高強的侍衛。
厄音珠把她同哥哥的關系簡單的按照茉奇雅跟她那個倒黴表哥來理解了,“做了他,你就是名正言順的教皇了,雖然手續上麻煩點,”這個姑娘叼着筷子,“他是你哥,要是表哥就好辦了。”
“除了他以外,我還有兩個哥哥。”她隻能耐着心解釋,“我們的媽媽都是情人,教皇是不能結婚的。”
“你是庶出?”厄音珠一句話就把她弄得很無語。“你娘,啊,你媽媽是妾?你得努努力,讓你爸爸把她扶正,冊封為皇後。”
“我真是沒法跟你說。”她覺得自己遲早要被氣暈。
“你不想吃蛋糕嗎?你不喜歡奶油小蛋糕嗎?”厄音珠問,“你辛辛苦苦做了一上午呢,你自己都一口沒吃,你哥配嗎?”
她白了厄音珠一眼,其實在認識茉奇雅這群人之前,她還是很敬愛她的兄長,媽媽是一個溫柔的軟骨頭,連吵架都不會,一直都是這個最得邸下青睐的大哥罩着她們這些弟妹,替他們出頭。
但再深的兄妹感情,也禁不住天天被這麼挑/唆。
她隻是遲疑了一會兒,就拿起刀,兩刀把蛋糕切成了四塊,自己鏟走了一半,慷慨的把剩下的半個推過去,說,“算了,吃蛋糕,你倆分了吧。”
這導緻她今天的劇本變成了裝可憐,她把客廳裡露西吃剩已經幹巴了的餅幹裝進袋子裡,用擀面杖壓碎,優雅的交給侍女,叫她用這個烤個慕斯蛋糕,完成這一切後她為蛋糕裝點了一個櫻桃。
在哥哥來訪的時候,她換上兄長經常稱贊的白色長裙,像小貓一樣跳起來,蒙住哥哥的眼睛,她告訴自己,要循序漸進,他們已經太多年沒見過了,此刻兄長有自己的兒女,她也結過兩次婚,但她要假扮出幼時的樣子,讓哥哥回憶起童年。
東羅馬這門婚事透着棘手,她已經做好了沒幾年就又要守寡的準備,因此,她并不以羅馬帝國的太子妃自居,為了等這個倒黴蛋死後她能重回梵蒂岡——最好可以讓她發永願,當個修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修道院,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就需要兄長時不時在邸下面前美言幾句,提提她為家族做出的犧牲。
結果當哥哥說“是誰呀,我猜不到”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茉奇雅信裡的話——說實話,她很擔心茉奇雅,這個跟她無緣的長女壓根兒不是一個淑女,金墨妃子并沒有把她教好,她可能舉止上還能裝一裝,言辭上時不時就會漏餡。
她有必要聲明,在她收到茉奇雅來信的時候,她也被茉奇雅那生動粗俗還有語病的措辭震驚了,假如茉奇雅這個小孩還是她的女兒,她一定會厲聲大罵她一頓,隻是現在這個讨厭鬼是别人家的小孩了。
她哥一開口,突然茉奇雅信裡的那句話就在她腦子裡回蕩。
——“在他跟你吹牛的時候,你真的不想把這個滿嘴胡說八道、腦子光滑的如同下水道、總之是傻叉的豬頭按進廁所嗎?這叫原湯化原食。”
“原湯化原食”這五個字不停的在她的腦海中回蕩,堪稱餘音繞梁,久久不絕。
淑女的笑聲必須動人而優雅,可她從哥哥的面色中推斷,自己定然是笑出來了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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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梅梅一臉難辦的樣子。
卿小鸾站在梅娘子的床前,也是直撓頭——梅梅阿姐作為中規中矩的豪門冢婦,她隻頑強的用了不到半個月的夫姓,沒幾天就要求大家還是稱呼她為小梅。
小梅得了和太後娘娘很像的病,她來上城的時候懷着孕,沒幾個月生下一女,從此便過上了以淚洗面的日子,産後傷心是人之常情,可是大部分人在孩子長大後會漸漸好起來,可小梅和太後娘娘卻随着孩子長大一天天糟糕起來,讓人傷透了腦筋。
她能感覺得到梅梅跟小梅關系不是很好,似乎她們的母親偏愛小梅多一些,這導緻梅梅跟她的幾個姐妹間都有些張力。
但是梅梅是個善良的女孩,還是為了她的姐姐找上了門。
“這個病,”她抓耳撓腮,“我看不了啊,我是開刀的醫生,我不是什麼都治的。”
她都不能建議梅梅把小梅的腦袋切掉好了。
這時候梅梅又會用她那雙秋水一樣的眼睛,霧蒙蒙的,含着淚看着她。
都不用說上一句求求你了,視線對上的時刻她心中一顫,把茉奇雅賣了,讓梅梅這個燙手山藥麻利去找那個崽種。
——這當然不是報複早上她倆撞在了一起,茉某一個沒拿住把天殺的奶茶扣了她一身,另,她開始懷疑紀鴦說的是真話,就茉奇雅這四肢不協,五谷不分的德行,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太後娘娘也是産後失調。”作為一個得體的官僚,在太後娘娘還是次妃的時候,她會直言不諱說她瘋了,一旦茉奇雅她親娘成了太後,她立刻改口,“其實娘娘混迹軍中這麼多年,武藝不是最佳,戰術也是泛泛,有今日地位,也是有些原因的,她很擅長揣度人心,對症下藥,在我們醫學上,這叫上醫,隻不過,我開刀,她能幫人看看神智上的毛病,就算看不好,一兩句話寬慰一二,可能比我管用。”她告訴梅梅,“尋常的人若是神智失常,少不得你得拿繩子綁起來,娘娘若是心情好,肯搭理她娘,隻要半個時辰,光拿話對付,她娘又能正常些時日。正好,她昨天回來了。”
“那……”梅梅果然心動。“可是我怎麼開口去求她?”
“你會做點心嗎?”卿小鸾沉吟片刻,指點梅梅做了奶油柿子、香芋酥和一碟蒸碗虎皮鳳爪,又拿她從小茉家順出來的茶葉泡了杯大紅袍底的奶茶。
“你别上來就說有事相求,”她說,“吃人的嘴短,你等她吃上你再開口,不過也有可能她不答應,發一通脾氣,這時候你就跟她哭,一定要是女孩子的哭法,如果這時她仍然不答應……”
梅成雪越聽越覺得此事莫名其妙。
若說這是面聖的規矩,也不像,若說這是朋友間幫個忙,那更不像了。
“為何?”她茫然地被卿小鸾帶出家門,端着那一托盤的吃食,沒辦法,還帶上了總纏着大姐哭鬧的小五。
卿小鸾起初支吾不言,沒多久還是說了實話,“我們小時候挺喜歡找她玩的,抱怨一下阿娘,外婆,老師,姐姐還有尚宮小姐什麼的,你不懂,她真的很會說話,聊上那麼兩句,你就覺得日子還能熬,還有盼頭,當年她的位份沒定,也需要軍中的支持,反正我是這麼覺得,我們各得其所,還挺開心的,結果有個賤人……有個男的說這是賣笑,如樊樓女子。”
說着說着卿小鸾開始罵,“真的是賤人,賤人該死,之後她對誰都不搭理了。”
當然她不敢将原話全部轉述——當年這句話還有後半句——“同金墨一樣,也算是漠西的花魁”。
自然以茉奇雅的性格,隻要這話傳到了她那裡,注定這個人活不過夜,她治軍隻能說是不苛求規矩,較為靈活,這不代表她沒有手段。
這一插曲所有人都記得,所有人都對對家心驚膽寒,隻是所有人都默契地隻字不提。
她認為其實這一樁事決定了信國今日的模樣,類似的事太多,數不勝數,隻是這一樁,算是撕破了臉,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她們以為這些同袍是戰友,而那些人卻早就打量着她們,把她們當皮肉生意的伎子。
其實她不想告訴梅梅太多關于這裡的事。
但梅梅是個聰明人。
“這……”梅梅蹙着眉。
不過還好小五是個淘氣包。
小五沖過去,“是兔子。”
她們計劃是去茉奇雅家,結果半路上就遇見了琪琪格和小茉。
小茉三姨養的那窩兔子終于經過幾代小兔子數年的不懈努力,從兩隻變成了幾百隻。
估計茉奇雅是勒令琪琪格解決一下這幾百隻小白兔,而琪琪格能想出來的法子是把兔子裝在小籠子裡,去擺攤。
這導緻她們正在街上吵架。
茉奇雅确實喬裝打扮了,她戴了一頂帽檐特别寬大的草帽,還穿了條西陸風格的大擺蓬蓬裙,假裝自己是路過的遊客,罵琪琪格的同時緊張觀察着四周,隻是每次暴露她的往往都不是她的奇裝異服,是禦前侍女或者她的狐朋狗友。
素言對小茉有着超出君臣的唯唯諾諾。
隻要素言一身朝服,低眉順眼往小茉身邊一戳,隻要稍微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她是誰。
“好小。”小五站在籠子前。
琪琪格站起身,“玩不玩套圈?”她伸出手,“十文錢玩一把,套到為止,怎麼樣?”
“琪琪格!”雲菩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