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雲菩真的很生氣,隻是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在路上把竹庭刺激成木頭人。
她換了拉丁語,“你應該告訴她實話。”
“什麼實話?”薩日朗對誰都沒恭敬過,除了她娘,真的,她當年隻是樸素地以為薩日朗是害怕要照顧木頭人狀态的母親,是的,她信了薩日朗的鬼話。
“告訴她你恨她,你讨厭她,”她譏諷地說道,“你的一切不過是忍辱負重,忍氣吞聲,她已經生病了,欺騙她有意思嗎?”
薩日朗顯然不這麼想,她的腦子也有病,她把背後的小動物布偶擺件一股腦的都掏出來,扔給珠珠,沒好氣地說,“她答應和我們過夜了,那就應該知道規則,一夜之/歡,一切恩怨一筆勾銷,我也跟她解釋了,解釋過這個選擇意味着什麼,她答應的很快,不假思索,可是她不認賬,起來就好委屈,她委屈,她委屈,每一天她都委屈。”
她平靜道,“去告訴她。”
“如果她變成一動不動木頭人,”薩日朗直接把話頂了回來,“你照顧她,那我就告訴她,我不是歌姬,不是宮女,我覺得她很無聊,我讨厭平庸又無趣的面貌,我沒有教導她人事的義務,和她在一起我很痛苦,我每天好多的事,還要遷就她那脆弱的神經。”
雲菩瞥了薩日朗一眼。“那就堂堂正正告訴她,你既然知道她生病了,為什麼要欺騙她?”
抽冷子珠珠打了她一下,吓得她一激靈。
“擡輪。”珠珠冷冰冰的說,“第一決定速度,你可以擡輪了,你不想起飛是不是應該開慢點?”随後她去問薩日朗——總的來說,珠珠是薩日朗的報應,“那你喜歡娜娜的阿爹?”
“什麼意思?”薩日朗反問。
“你說你不喜歡小茉的媽媽。”珠珠說。“所以你喜歡這裡的類人生物?說起來,上古時候不同種屬的類人之間也是能形成食物鍊的,你們這裡嘛,你們是食物,那些類人是捕食者,作為食物居然會喜歡作為天敵的捕食者,你是不是感染了什麼奇怪的寄生蟲?這種蟲子不能在你的腦子裡孵化,而最終宿主是類人,所以讓你飛蛾撲火,送上門去。”
其實珠珠說的話許多時候她不能理解每個名詞或術語的意思,但是連在一起,她總是莫名其妙的懂了珠珠的意思,這就沒忍住笑出來了。
“為什麼要帶她來?”薩日朗沉默片刻,看了看竹庭,轉頭哀怨地說道。
“我想帶琪琪格,”她把珠珠扒拉到一邊,回答,“但是小啾和錦書看見我了,她們會傷心的。”
“她。”薩日朗無情地指了指珠珠。
“是這樣的。”她說。
這個車的動力框架簡單來說是兩個大齒輪和一個傳送履帶,有時候油門踩大了,這根倒黴的帶子就會斷,她隻能狼狽地爬下去鑽到車底重新焊上——而珠珠的作用,就是代替她,爬下去焊傳送帶。
她絕對、絕對不要承認自己的設計有問題。
“需要平衡重量,這個小破車必須坐四個人。”她心虛地說。“不然會翻。”
片刻後,薩日朗毅然拉開車門,在她驚慌失措緊急停車後把珠珠揪下車,攔住後邊那輛車。
她也匆忙下車。
還沒等她說什麼,她看見觀秋楚岚倉皇地跟薩日朗說了很多個是,随後薩日朗把珠珠扔進了後邊那輛拉十二門炮的車,轉手夾着年年走回來了。
羅袖好像很害怕車,一直扒着觀秋楚岚,但看薩日朗活捉了年年,也趕緊跟下來了,目瞪口呆的走過來,又什麼都不說,隻是呆呆的看着她。
但年年發出殺豬般的尖叫,“鍋包肉,蘿蔔,豆芽,救命,你們見死不救,你不是人。”轉過頭她還驚呼,“呀,鐵皮跳跳蛙。”
“沒事的。”她端詳了自己此生最得意之作,默默品了品鐵皮小青蛙的形容,平穩了下想掐死年年的心,善良地招呼羅袖,揉了揉蘿蔔的臉,“放心好啦。”
“給你,”薩日朗把年糕扔去了後座,“平衡你的重量,”她嘟囔道,“煩死了。”
“我能不能下去一下?”年糕委婉地說。
她真的驚歎薩日朗的手氣,“好選擇。”
三選一的情況下,不選豆芽菜,不選蘿蔔,偏偏抓走了年糕。
“不必陰陽怪氣。”薩日朗回擊道。
“我隻是,”茉奇雅那個小孩就是陰陽怪氣,“提醒一下。”
“所以呢?”她也沒給茉奇雅好臉。
“她是隻小延齡。”茉奇雅的表情很奇怪。
很快,她就明白了茉奇雅的“小延齡”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炷香的光景後,年年又湊過來,扭捏道:“我能再下去一下嗎?”她說,“我沒有吃壞肚子,我很快,我隻是吃了很多西瓜。”
竹子太後沒忍住,笑起來了,肩都一聳一聳的。
“茉奇雅!”可怕的薩日朗阿姨怒道。
“是娘娘!”大娘娘固執地糾正。
娜娜她阿娘果斷給了大娘娘後腦勺溫柔的一巴掌——沒聽見響,要麼是沒使勁兒,要麼是大娘娘腦袋不是個好頭。
總之,應該不疼。
薩日朗阿姨是很奇怪的人,小家碧玉的一張臉,脾氣急躁無比,很難想象她曾經是執掌三軍的左都督,且她說話也不會像金墨娘娘那樣端着,比較直來直去,“我要想去中州過娘娘官家的日子我為什麼還住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鬼地方。”
“原來你也知道我們這裡什麼都沒有啊。”大娘娘幽幽說道。
薩日朗阿姨怅然說,“我看上條裙子還要從蘇州運過來。”她歎氣,“春天看上的裙子,等到了的時候,已經是隆冬了。”
“我想下去。”年年弱弱地提醒。
大娘娘如夢初醒,一個急停,車輪有點打滑,這就溜下了路,栽進了草叢,吓得她魂飛魄散,臉都白了,撲在竹子太後懷裡,直打哆嗦。
這會兒她突然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了。
車滑下路她都會覺得很害怕,但大娘娘和薩日朗阿姨都很冷靜,仿佛這事司空見慣,根本算不了什麼。
隻是素言姐說得對,嚴格來說薩日朗阿姨不算太子太傅,她是老師不假,更可能的情況是她少數時候能記得大娘娘是皇帝,大部分時候她把大娘娘當成二女兒,遇到事情第一反應是指責大娘娘,“都跟你說下雨了地滑。”
“沒關系。”大娘娘安撫了一下竹子太後,随後不慌不忙的潇灑拉開車門,“珠珠,來,弄上去。”
珠珠姐神情扭曲,面色鐵青,她氣的手都抖了,語無倫次,人氣到極點真的會笑,她冷笑道:“我是牛馬……呸,我是什麼拉車的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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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姐。”烏雲珠罕見地犯了難。
“就這麼去辦。”娜娜說,“做一鍋炸雞。”
此刻她繞過漠東周國西線布防,從北邊穿進去,挨着栖鳳坡,緊鄰哥舒令文駐軍紮營——假若小茉的情報沒錯。
“為什麼啊?”烏雲珠目瞪口呆。
“你别管了。”娜娜對着沙盤,“我們和漠東,是一衣帶水,也算是一母同胞。”
她一臉無奈的出去傳令,一臉無語的目送娜娜拿着剛出鍋的雞腿,叫住對面的小士兵,用一種天真無辜的聲線問,“雖然這不和規程,我問你也不合規矩,但為什麼這幾日沒見你們吃肉?”
小士兵真的眼巴巴地看着娜娜舉在手裡的雞腿,“什麼叫這幾日,”她咽了下口水,“沒見我們吃肉?”
當然,她非常的警惕,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不宣而戰的例子在草原上不算罕見,她應該也是防備娜娜的,“您有什麼事嗎?”
“有許多事我不該管,上邊的歸上邊的,我們的歸我們的。”娜娜說,“上殿的事情由她們自己去處理,但無論漠西和漠東,沒有敕令要求出擊,我們仍屬于同一個國家,都是信國的軍隊,每支軍隊都有相同的物資分配,我隻是想知道,屬于你們的雞腿去哪裡了?”
烏雲珠就目送娜娜對小士兵進行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包括雞腿多好吃,在順手把雞腿給了對面的那個小孩,又變戲法似的從背後又拿出來雞翅。
“娜娜。”她艱難開口。
“明天吃烤牛胸肉,後天烤全羊。”娜娜分了她個翅根,“這幾天,我們帶了多少肉,都吃光,吃不完就送到這邊來,招待她們吃。”
“你想靠這個打敗她們嗎?”烏雲珠覺得這件事無語的地方太多,她一時甚至不知該從何說起。
“等。”娜娜沒搭這個話茬,她望着漠東的軍營,“等哥舒令文壓不住火來找我。”
“你居然想靠吃打敗哥舒令文。”小烏話裡話外透着的全是諷刺。
“你知道嗎?”娜娜說,“小時候阿娘會把雞腿分給珠珠,有時是小茉,輪到我,要麼是切碎的雞塊,要麼就是讓我留給珠珠,我當時就委屈的不行。”她看着小烏,“人就是這樣,不患多寡,患不均,我們有時受點委屈,忍氣吞聲,因為不得不如此,我們都是拱衛在皇室身邊的星星,但對大部分士兵來說,上邊的遊戲和争奪跟她們沒有關系,她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上殿,隻想吃點好的,賺一筆錢,能自己奉養自己,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她們來打仗,就是走投無路,快要餓死了,為了一口吃的和一條活路,誰是主子跟她們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