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最喜歡不需要上朝的日子,她可以慵懶的睡到中午才起床,約上友人去喝個下午茶,吃飽喝足去打獵或者遊湖,至于晚上,當然是跳舞和打牌。
要是珠珠在家的話,她還可以享受在床上的早餐。
這是美好的夏天,草原的夏一點都不熱,涼風習習,滿目蒼翠,真的是好山河,好風光。
她覺得,這才稱得上是人過的日子。
隻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美好的日子,建立在她是首輔的前提之下,不然誰要和她這個讨厭阿姨一起去喝酒吃飯跳舞。
所以必要時,她還是會屈服于讨厭的茉奇雅,給東家一個面子,雖然東家一句話就把她給免職了,她還是要辦好大丞相應該做的每一件事,否則,等待她的将不是起複,而是随便換個人來做首輔。
在漠西這種垃圾地方,文官是可供替換的,而且罷免一個文官沒有一個人會站出來幫她說話——相比之下,如果是将軍,那日子可真好過,就像素言,被幾十個人彈劾,大娘娘輕飄飄一句“你能替代她嗎”就可以把所有雪花一樣的折子全部扔回去。
所以她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中午之前起了床,帶着貞純去找巫婆時青主,一同去送白玉京上任——茉奇雅和金墨都不在,隻能她們幾個充充門面。
“為什麼叫她巫婆?”貞純搖曳着團扇,蹙着眉,仿佛是一種責怪,眼神中似乎是在訴說,承平娘娘在的時候,大家可不是這個樣子,那個時候,大家都是親密無間的異姓姐妹。
“那是你不認識她。”雙雙當然自認自己是個好人。
巫婆這個外号,真的非常貼切。
這樣的說法隻能換來貞純的不屑。
“你見了她,就知道了。”雙雙敲開了四樓的門。
事發當時,時某正拿着一本傷寒雜病論,對着她養的那些壇子和瓶瓶罐罐,挨個介紹,“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傳世的著作,你們努力,好好生長,我也會寫出這樣的東西,你們就會被書本銘記,成為傳世之著,無數的後人都将會記得你們的名字,我也能帶着你們飛黃騰達的,我們有一天能搬到紫禁城去住,正經八本的紫禁城,皇宮。”随後,她把竹簡挂在了門上,非常虔誠的拜了三拜,就差上幾炷香。
雙雙看着貞純流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這次換她不屑地笑,“巫婆,你又在幹什麼?”
“噓!”巫婆對着每個壇子都作揖,“不要打擾我,我在給細菌和寄生蟲請安。”
她甚至真的很虔誠的鞠躬,叩首,拜三拜,連對上金墨,她都沒有這麼請過安,“天靈靈地靈靈,保佑今天有好結果。”
“真夠迷信的。”雙雙道,她很無奈的搖頭,“沒救了。”
這下好了,巫婆跳起來了,“你怎麼能說我們這種養細菌和寄生蟲薩滿迷信呢?”她撲過來,幾個月不見,她綁在眼睛前的玻璃片更厚了,“這叫虔誠,虔誠明白嗎?你不夠虔誠,細菌一缸一缸的死給你看。”
“這是什麼?”貞純指着巫婆臉上的玻璃片。
“她是個瞎子。”雙雙說,“十米之内,人畜不分。”
“你胡說。”巫婆很生氣。
“有種你把玻璃片摘了。”
巫婆吓得連連後退。
“你們來幹什麼?”巫婆可能是終于想到了這是她的地盤。
“我們要去給白玉京送行。”雙雙解釋道,“你也得一起去。”
巫婆果然發出刺耳的尖叫,“我不去,”她說,“我都不認識她,我為什麼要去?”
“你也不能一輩子都縮在你的屋子裡吧。”雙雙很無奈。
巫婆是一個性格很奇怪的人,她和上一個薩滿婆婆不一樣——她完全是沒辦法和任何人溝通,她很孤僻,完全不能接觸任何陌生人,和西陸故事裡那種會熬魔藥的女巫很像,除了她沒有綠色的皮膚,而且她隻能熬出來甚至會把細菌毒死的肉湯,“我不要。”
“你必須得去。”她隻能抓着巫婆往外拖。“金墨她們倆不在,不能就我一個人去。”
她才不要一個人跟貞純一起去吃午飯。
“我死都不去。”巫婆抓着門框,“殺了我都不能讓我離開我的小屋子,我死都要死在這裡。”
很快,貞純滿臉的不耐煩,“她到底怎麼回事?”她不能理解,“為什麼她會當薩滿?”
“你要知道。”雙雙把巫婆從屋裡拖了出去,“不管是金墨還是茉奇雅,她們都很難容忍薩滿的存在,”對于那兩個人來說,她們默契地認為,世俗的權力應當高于這種神神叨叨的鬼神,“但是,巫婆她是這個性格,她們可開心了。”
她覺得,巫婆這輩子最慘的就是遇到了金墨這對姑侄,她們才不會逼巫婆做一個正常人,也因此,巫婆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那出兵前誰來祝禱?”貞純問。
“哈哈。”雙雙意味深長地說。“你猜。”
“這就是為什麼,”貞純對她說,“你不該和她們站在一起。”
“你能不能搭把手?”雙雙累的直喘。
貞純這個混蛋站的非常遠,掩唇道,“我有肺痨。”
“我能治的。”巫婆大喊,“我找到了一個比結核細菌更烈的細菌!你隻要感染了這種細菌,它肯定能打敗結核細菌!”
數秒後,貞純款款走上前,揪住了巫婆另一邊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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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犯的一個緻命錯誤是什麼嗎?”賀蘭珠窩窩囊囊的坐在一堆布偶裡面,緊緊的抱着前邊的椅背。
茉奇雅的性格跟小垃圾特别像——她現在堅定的确信了,小垃圾克她,她跟這樣的姑娘八字犯沖。
正常人會遲疑的問為什麼,而小茉開着她的粗質劣造版本的甲殼蟲,“我還沒死。”
賀蘭珠盡可能的遠離小茉的可怕抑郁症老媽——她娘不止有軀體症狀,甚至還有陽性症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不過,現在最吓人的可不止她的老媽,更可怕的還得是茉奇雅在古代糟糕又狹窄的山路裡駕駛着擁有不鏽鋼輪胎的小汽車,一腳油門踩到底,開出來了所有表盤轉數的極值——她這個角度愣是看不清茉奇雅小破車儀表盤的數——古代人标的東西都很奇怪。
“你應該努力的是,”她企圖描述一個管用的儀器,但腦海裡又想不到這種東西應該叫什麼,最後她說,“研究出來時光機,這樣我們就能回家了,就算回不去我家,能回你家也是好的。”她問,“難道你不懷念熱水,電,網,手機,小汽車?”
“我想要呐。”小茉回答,出人意料的是她還挺像這裡的女孩子,都喜歡亮晶晶的飾物和軟乎乎的布偶,她背後駕駛位的坐椅裡一字碼開,分别是刺猬醫生,蛋糕兔子,毛絨龍,還有一隻小狐狸,她懷裡趴着一隻毛絨小狗,左擁右抱的特别快樂,她似乎陷入某種回憶的漩渦,不過很快的掙紮了出來,岔開話,“所以我有了個小車,”她拍拍方向盤,“它叫蛋奶酥,皇帝呢,就是要有輛小破車的。”
除去她和小垃圾相似的地方會引起她的不适外,小茉是一個很好玩的女孩子,和她不熟的時候會覺得她是一個冷冷清清的小孩子,自閉,孤僻,跟誰都疏遠,等熟悉起來,她跟這些形容詞都不沾邊。
首先,生性/冷清的小姑娘絕對不會在手邊放一竹筒的奶茶,時不時的來兩口,其次,真正孤僻的人不會給自己的車起名叫舒芙蕾。
“你真的要在這個……”賀蘭珠尋找了下措辭,她不想在古代人面前顯得太低俗,畢竟這一車四個人裡坐着兩個正經的遠古人。“鳥不生蛋的地方當皇帝嘛?在這種地方,就算當皇帝,有什麼意義?你吃的,穿的,用的,還不如你那個時代的普通人,走啊小茉,我們回家。”
不過這個時空神奇的地方在于,她遇到的古代人膽子都特别大。
小茉她娘竹子上車就東張西望,而娜娜她娘勇敢的坐副駕駛。
相對半瘋半傻的竹子,她覺得娜娜她娘還挺好的,隻是娜娜她娘看面相是溫柔阿姨,實際上打人很疼,還非常讨厭。
薩日朗扭過頭看看她,“珠珠,你是什麼仙?”她問,“我覺得你不像小刺猬,黃大仙比你機靈,你跟狐狸不太搭,所以你是耗子?”甚至,她知道許多裝神弄鬼的知識,“你是哪個堂口的?”
還沒等她回答,小茉斜裡來了句,“戰艦堂?”
“草原沒有水師。”薩日朗淡淡說,回頭把珠珠的狗爪子打掉。“别扒我椅子,老實會兒。”
珠珠特别嬌氣,她都沒打到,但珠珠立馬委屈地嗷嗚一聲悲鳴。
“不許打她。”竹庭把珠珠摟在懷裡保護着。
她曾經還挺喜歡薩日朗的。這個姑娘生的端莊大氣,溫婉從時,談吐也風趣,相由心生,因此她也曾以為薩日朗是個柔情似水的活潑女子。
直到她發現薩日朗沒有一點愛心,對小孩,她習慣性的擡手就打。
“映蕊,”她實在是不習慣漠西的人名,但直呼大名與禮不合,以字相稱難免暧昧,叫薩日朗的綽号花花又過于輕浮,弄得她垂眉尴尬了好一會兒,還是選了類似閨名的字,不過,她還是想跟薩日朗講道理,“君子行事……”
薩日朗有一種要完了的感覺。
她的耐心極其有限,很想沖竹庭發脾氣,可如果這個讨厭的家夥又變成木頭人,不能自理,茉奇雅肯定第一個逃之夭夭,金墨千金小姐絕對幹不來伺候人的活計,又剩下她一個冤種。
最後她柔聲并恭敬地說,“是,殿下。”
茉奇雅果然蹦了,她像隻小兔子,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把她吓得跳的很高,還擅長絕招兔子蹬鷹,“為什麼她連你的字都知道?”
“因為她記不住我叫什麼。”薩日朗支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