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内心陰暗的深處是有點希望這一仗能順便敲打一下薩日朗,結果這是個老鼠它娘教會了小耗子打洞的故事,薩日朗和娜娜是一類人,她們想的很開,而且油鹽不進,我行我素,還是會呈上來沒有腿的烤雞,這就非常可惡了。
“因為她瘋了。”薩日朗更幽怨的看着茉奇雅,“你娘發病像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的時候,你在哪裡?你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殿下隻會叫我去照顧你娘。”
茉奇雅鼓了一口氣在嘴巴裡,“她看見我隻會更像木頭人。”
“我要伺候你娘,一切的一切,所以她想像一個南朝皇帝一樣活着是可以的,隻要她别是木頭人,同時,”她警告,“你要是做木頭人就是死木頭人了,不要動歪念頭,我不會伺候你。”她把雞翅分了,“兩個翅中,兩個翅根,一人一個,還有很多很多的胸脯肉,你們四個自己分。”随後拍開了珠珠的爪子,“等素言回來再吃。”
娜娜皺巴着臉,“阿娘你還怪好的,你怕我們打架你還把雞腿吃了呢!”
“當然不是。”阿娘總是很可惡,“我隻是餓了。”
素言确實心情很不好,沮喪地回來,看着好吃的都無動于衷,咕咚一下子倒回床上。
“你壓到我了。”茉奇雅抗議道。
素言疲憊不堪地哦了聲,往旁邊一翻。
每次茉奇雅管人叫敬語時都是要發作的序曲,“素言姐,你現在壓到我腿了!”
這把素言吓得蹦起來了。
茉奇雅憤怒地爬起來,她以為茉奇雅要來吃夜宵,吃完飯去幹活,結果這個姑娘是趴到另一邊。
“其實她也不用當木頭人。”雲菩支着腦袋,“我知道她的心結症候在何處,隻不過我還不想死。”
薩日朗沉默了會兒,說,“當年之事,三言兩語間,很難說清。”随後她岔開了話題,“你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槍嗎?”她合上戲文,往下一縮枕着枕頭,“我能摸幾個時辰的魚再睡到自然醒。”
有時她覺得西信這種地方不适合她這種幹癟的女孩子,這裡的女孩就是會每天抱來抱去,時不時三五成群就是快樂的一晚。
她幹癟,可素言一點都不幹癟,她往下一躺就被素言捉過去抱着。
她隻能認命的揉揉素言的腦袋,還要面對薩日朗的白眼。
“你做這些事情隻是為了你能趴在床上看爛戲本子嗎?”薩日朗一下子就生氣了。
而且她精準地知道薩日朗生氣的地方會在哪裡,她最生氣娜娜說自己笨和她說自己就是不思進取,用珠珠的話來說,是“精于摸魚”和“擺爛”。
“啊,我就是喜歡摸魚。”她覺得摸魚這個詞蠻好的,征讨天下是一件聽起來很熱血沸騰實際上很垃圾的破事,與此相比,渾水摸魚和人體描邊多開心啊。
“我也喜歡。”娜娜坐過來,她拿了一塊肉,“來來來,挺好吃的,一會兒皮不脆了。”
當然娜娜知道她幹癟,拿筷子把肉喂給她,可娜娜自己也不怎麼幹癟,面對素言就不正經了,把肉叼在嘴裡,含糊不清地笑着對素言說,“嘗一嘗嘛,你來呀,快點。”
本來她還想氣薩日朗兩句,見此,在薩日朗把筷子摔了的同時她也爬起來披上披風走了。
“年年。”她叫住華年年。
年年這個家夥回話的時候永遠是:“嗷。”
确切來說,不是字正腔圓的嗷,是一種很奇怪的“嗷”,發音介于嗷和嗯之間,很難形容到底是什麼音。
當然還是比那個會說“啾啾啾”的蘿蔔好一點的——這裡的羅袖真的隻配叫蘿蔔。
“去備五百柄刀,要輕一些。”大娘娘一襲白裙,籠着玄色的披風,回眸間墨發輕揚。
年年端詳了大娘娘一會兒,想了又想還是沒辦法把大娘娘和她的阿娘想象成一家。
不過她還記得她的活,“嗷好的。”年年說,她和蘿蔔一起,叫上其他小夥伴,吭哧吭哧地把刀堆在車上,再拉了過來。
大娘娘站在帳前,此時她披了甲,長長的烏發也束起,年年記得她再小一些時候的樣子,是一團孩子氣的稚秀面龐,像小妹妹一樣格外可愛,如今長大了點,眉宇間帶上幾分英氣,倒是有點像據說是瘋了的太後娘娘——她遠遠的見過太後娘娘,那是一個溫柔漂亮又稱得上英俊的阿姨,要是真的瘋了怪可惜的。
侍女托着槍,立侍左右,烏黑帶着金屬光澤的槍在篝火的照耀下格外瘆人。
大娘娘安靜地看着戰俘,又看向敵人軍中的那些可憐女人,許久,示意她們把刀遞給那些可憐人,徐徐開口道,“善惡終有報。”
#
“你怎麼了?”妹妹打起簾子,吃力地撐身坐了起來。
梅成雪躲進了簾子裡,有時她很喜歡狹小的空間,和阿玉擠在一起,這讓她覺得非常安全,似乎這并不明朗的陰暗世界才是她應該生存的地方。
尤其是最近,她更讨厭陽光。
“沒怎麼。”她也躺下來,像小時候一樣,和妹妹額頭抵着額頭。
妹妹隻會躲開,“當心,我怕我過了病氣給你。”
“沒關系。”她喃喃說,過了會兒,還是抽噎起來,“阿玉。”
“我在我在。”妹妹彎下腰,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我不記得了。”她啜泣道。“真的。”她哭了,“我不記得我是不是咽下去了,怎麼辦,阿玉,你說,我是不是吃/人了。”
妹妹沉默了會兒,輕輕的啄了她一下,“好啦,不哭啊,我們一起吃/人啦。”
“讨厭,”她說。
“就算你吃/人了我也不讨厭你。”妹妹咳了半晌,擠出來一個笑。
“沒事阿玉。”她抱住妹妹,“我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說完,她又起身,披衣,挽上披帛,對鏡整了整鬓發。
“你去哪裡呀?”妹妹問。
“我先去把紀正儀氣死。”梅成雪道。
意氣用事固然暢快淋漓,善後是真的頭痛,誠如紀三譏諷她的那般,她不為父母所喜,偏生家中好幾個姊妹,不得不瞻前顧後。
所以冤有頭,債有主,她去找了紀三。
紀三自當了這個秘書監後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用自以為是高深叵測的語調說,“我也不知道官家怎麼想,此事還仰仗于官家的裁度。”
“你日夜侍奉于官家左右,一點風聲都沒有嗎?”梅成雪打量着紀三的神情。
其實紀三分析的對,官家不敢動信國的那兩個女孩子,此刻雖一盆髒水兜頭扣了紀二一臉,但她猜官家還是需要紀二的,否則沒必要特準紀二襲爵,如此一來,唯一可能被交出去殺之以平攻讦的隻剩她。
“天威難測。”紀三故弄玄虛。
“那這樣吧。”她看着紀三,半晌,笑了,手腕輕輕轉過,寬衣解帶,“紀正儀,你想不想當真正的秘書監?”
“你幹什麼?”紀三驚慌失措,甚至于滿屋亂跑,撞在博古架上,一個汝窯的花瓶掉下來,摔了個細碎。
“高官厚祿,不就是為了醉卧美人膝麼。”她說,“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們談一筆生意吧,隻要你在朝中為官家所重一日,晚上我就來陪你,你順便替我把這事平了。”
“你給我走開,你不要過來!”紀正儀閉着眼睛捂着腦袋尖叫,“梅梅你瘋了!”
“我就是瘋了。”梅梅的說話聲魔音入耳,“你怎麼辦呀,你不是早就瘋了?你和紀二的那點事,我可是知道的。”
“我那天吃了藥,我們都吃了藥,是吃了藥才做成的。”紀愉開始摸索窗戶。“我沒瘋,我隻是被逼無奈,我才……”
“紀正儀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梅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生氣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醜?”
“不是,我……”紀愉一時心亂如麻,她終于被梅梅追到一個角落,也是在這個角落,她找到了窗,狼狽不堪的從窗戶爬了出去,賭梅梅不敢這樣追出來。
“你……”她咬着唇,想罵梅梅,一瞬間視線迎上梅梅,卻又驟然失語。
她知道梅梅隻是在捉弄她,但就是那樣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倘若這就是權勢呢?
若她拿起官家近臣的權勢,梅梅該怎麼辦?
梅梅可能是喜歡看她局促,又湊過來捉弄她,“不喜歡我嗎?”
她默然片刻,擡起手,碰了碰梅梅的臉。
瞬間梅梅低垂了眉眼,躲了回房,她們愣怔地對視數秒,以梅梅倉促理裳做終。
“可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梅梅垂着眼,隻盯着地。
“官家應該不會追究,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紀愉最終還是告訴了梅梅,“一來,崔子清确實在信國為官,二來,這事裡面夾雜着紀鴦,三來,她不可能越俎代庖,越過雲菩,去處理賀蘭延齡她們,至于雲菩,我不知道,那就要看賀蘭延齡和她的交情了。”